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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想到这些年来, 自己四处奔波,就为找到一点孩子的消息,十一年, 四千个日夜,她就这样熬着, 熬着。
这十一年来,她一直痛恨自己, 觉得自己没有看好孩子,让五岁的女儿流落在外, 还不知道穿不穿得暖, 吃不吃得饱, 有没有挨打、受欺负
每每想起, 泪水都要浸湿枕头。她和九思俩个, 每次通电话、写信聊得最多的就是女儿。她有一次和九思说“九思,我们不生了,如果我们有了新的孩子,我肯定没有那么多的经历去找小花花, 她还等着我们去找她,我们把她生下来,就要对她负责。”
她当时想, 如果她的女儿一辈子都找不到, 她愿意陪着孩子, 一起受这份母女分离的痛楚。
她在这种悔恨、痛苦、担忧中, 煎熬了十一年,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
原来不是吗原来这一切都是别人暗中做的局吗
还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眼泪不觉在眼眶中打转,然而当摸到女儿冰冷的手时,秦羽又像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不能软弱,她的女儿还需要她的保护和庇佑。
如果当年的事,真得是这一个屋檐下的人,故意为之,她的女儿这回不亚于回了狼窝来。
秦羽微微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又逼了回去。
望着脸上还有泪渍的女儿道“小花花不怕,妈妈保护你。”边说,边抬手给孩子擦眼泪,“你放心,这事,妈妈一定会追究到底。”她一定要为自己,和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事情说了出来,许小华的情绪也缓和了一点,哑声道“妈妈,我也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你了,你不用担心我。”
秦羽刚刚逼回去的眼泪,这次彻底没有忍住,眼带泪意地道“好,谢谢小乖乖。”
又问女儿道“你去找的哪个公安妈妈想把那份材料复写一份。”秦羽不准备拖延,今天晚上大哥回家,她就准备摊牌。
“是雷柏树公安。”
轻轻拍拍女儿的胳膊道“好,你在家里先看看书,等等妈妈,妈妈去一趟就回来。”
“妈,我陪你一起吧”许小华刚才都没想到要材料的事。
秦羽摸摸女儿的脸,她想这个时候,小花花大概也不愿意和大房的人待在一块,“好,你跟妈妈一起去。”
院子里的沈凤仪,正低头收着针线,见母女俩出来,温和地笑道“小花花,心情好点没”
许小华点点头,秦羽开口道“妈,我和小花花有点事出去一趟,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们。”
沈凤仪忙站了起来,“什么事啊”
秦羽张了张嘴,故作轻松地笑道“小花花丢了钱在路上,孩子心里疼得慌,我去给找找。”
“原来是为这事啊,我就说这孩子刚才怎么像失了魂一样。”
秦羽牵着女儿的手道“妈,我们去去就回来。”
“哎,好找不到就算了,回头奶奶补给你,好不好”
许小华乖巧地点头,“谢谢奶奶”
母女俩坐公交,重新到了火车站旁边的公安局,钱洪泽一抬头看到许小华进来,还愣了一下,“小同志,怎么又回来了”
秦羽说明了来意,表示想复印一份当年的相关材料,并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钱洪泽把证件递给一旁的师傅,雷柏树接了过来,微微皱眉道“申请理由是什么”
“公安同志,我找了我女儿十一年,我从京市六中的教师,调到江城、汉城、皖北、川南、云贵各个偏僻的乡村去支教,我找了这个孩子十一年,但是今天她告诉我,你们当年是带着她的信息,上过我家门的”秦羽一开口,声音就止不住地打颤。
雷柏树抬头望了她一眼,见这个女同志确实满面风霜,状态看着比工作证上的年龄还要老态,心里喟叹一声,点了点头道“你们坐一会,小钱,把登记簿拿给他们填一下。”
秦羽轻轻道了声“谢谢”
等填到抄录资料的用途时,秦羽执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唰唰”地写上“怀疑当年孩子的走失与被拐卖有人为因素,对社会治安有诸多潜在隐患,希望协助公安,早日查获真凶”
钱洪泽的眼神微微一闪,觉得这个妈妈不愧是当过老师的,师傅刚才还说,她家这个大概率是家庭内部矛盾导致的悲剧,她这么一填,倒像是帮助他们公安做好事了。
但是这样填也没错,上面过来查的话,会给他们减少很多麻烦。
雷柏树这次不过十分钟就过来了,让钱洪泽帮忙抄了一份,加盖了公章,递给了秦羽。
秦羽一再表示感谢,末了临走的时候,仍旧忍不住开口道“雷公安,当年我家只有几个人在,我拿出相册的话,你能认出来,当年是谁说的我女儿找到的吗”
雷柏树摇摇头。
秦羽再一次道谢,仔细地将这份材料放在了包里。
出了公安局,秦羽并没带着女儿回家,而是去了邮局,准备给她在川省理工大学任教的哥哥秦鹏打电话。
俩人预交了话费,在电话厅里等话务员接通电话的时候,秦羽小声和女儿道“你当年是冬月16日走丢的,你大舅舅和大舅妈是18日过来的,在这边待了五天,我再问问你大舅对当年的事,还有没有印象。”
大概半小时,话务员喊她们过去,秦羽立即和哥哥道“哥,小花花找到了,”未等那边开口,又接着道“你先听我说,小花花是被人收养的,但是她的养父在带走她之前,在公安局按走失人口做了登记。”
“对,我们也去公安局备过案,所以公安当时是来我们家问过情况的,你对这事有印象吗”
听到大哥肯定地表示没有,秦羽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想可能潜意识里,对人性的失望,让她连自己的哥哥嫂子都不信赖了。
就听电话里的大哥道“小羽,当时我和你嫂子,跟着小花花的大伯一直在外面,沿着东门大街附近的胡同,挨家挨户地询问,到晚上天黑了才回来,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公安上门这回事。”
顿了一下,电话那边的秦鹏接着道“你这样说,我忽然想起来,你大嫂当时怀有身孕,因为女儿被车撞了,受了惊吓,在家里养胎。你婆婆去医院照顾孩子了,你大嫂的哥嫂当时也过来帮忙,我还记得她哥是叫曹曹云钊吧”
挂了电话后,秦羽和女儿道“你大舅舅、大舅妈和你大伯,当时一直在挨家挨户地问你的消息,他们三个都不在家,你奶奶在医院照顾呦呦,我和你爸当时也在外面跑。”
许小华望着母亲,轻声问道“那家里还有谁”
秦羽回望着女儿,缓声道“你大伯母当时受了惊吓,在家养胎,她哥嫂过来照顾她。”
“她哥哥是之前来我们学校找我的那个人吗”
秦羽点头,“对,叫曹云钊。”
俩人出了邮局,在等公交车的时候,许小华才问了出口“妈妈,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秦羽给女儿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等晚上你大伯、姐姐回来,我们在饭桌上说,左右我们一家就这么些人。”
先前,小花花一生下来,大哥就非常疼爱这个孩子,孩子走丢后,大哥每每去哪里出差,也会托亲拜友地让大家帮忙留意小花花的消息。这么些年,她对大哥一家是心存感激的。
因此,长嫂几次挑小花花的刺,她都忍了下来,不想坏了一家人的和气,让大哥难做。
但是这次,秦羽觉得,这一层温情的面纱,已然没有再遮着的必要,那个告诉公安假消息的人,不管是谁,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许小华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是有些犹疑的,回来这么几天,她大概也看出她母亲的性格,是有些隐忍和顾全大局的。
如果这事闹开,首先她们一家就不可能再和大伯一家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再者,她爸和大伯的关系,怕是也得闹僵,为难的是她奶奶。
此时,听到妈妈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要把这事在饭桌上摊开,许小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些意外,也有些预料之中。
预料之中,是因为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意外却是因为,她不知道她的妈妈,是否会因为爱她,而愿意对抗整个夫家
妯娌失和,兄弟反目。
“谢谢妈妈”
秦羽握着女儿的手,叹道“说什么呢,傻孩子,爸妈把你生下来,就有责任保护好你。先前是妈妈大意了,不然你也不会经历这么一遭。”虽然许永福一家对女儿很好,但是当年,五岁的孩子掉入人贩子窝里,只能靠一个十岁的小孩来救。
其间的种种无助、绝望、害怕和痛苦,秦羽一想到,心口就如被蚂蚁啃噬一般的疼。
傍晚,夜色刚刚降临,许呦呦从吴庆军的吉普车上下来,和他道谢道“今天真是谢谢吴同志,又耽误了您一天的时间。”
吴庆军笑道“许同志客气了,您是来我们部队采访的,招待您,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他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毫不遮掩的欣赏和热烈。
饶是素来大方爽朗的许呦呦,也不觉红了脸,佯装不知情地笑道“那吴同志再见”
“许同志再见”
俩人这样说着,却都没有挪开步子,许呦呦忽而低了头,正准备跑走的时候,就听吴庆军道“许同志,我有个冒昧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说”
许呦呦有些诧异地抬了头,对上吴庆军含笑的深棕色眼眸,微微撇开了脸道“您说”
吴庆军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两张电影票,“我这里有下周末西四长街那边的两张电影票,不知道许同志有没有时间”
许呦呦微微怔了一下,心口却“噗通噗通”跳得很快。
她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一样,鬼死神差地抽了其中一张,什么话也没说,飞速地朝跑进了胡同里。
吴庆军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咧嘴笑,一直看她进了家门,才重新拉开了车门。
站在院门后的许呦呦听到吉普车开动的声音,又忍不住把门开了一条缝,朝胡同里张望了一眼,见人确实走了,心里又有些失落落的。
许小华刚好出门倒水喝,借着院里晕黄的灯光,看到堂姐双颊红得发烫,立时就猜到,大概是和吴庆军往前迈进了一步。
吴庆军的父亲是北省军区的师长,许呦呦后来陷入囹圄,吴家也遭到牵连,但是在此之前,吴家对这个儿媳是多有庇护的。
许呦呦婚后开始几年,正是她职业生涯中最为得意的一段履历。许小华忍不住叹气,剧情怕是即将飞速发展起来了,她这里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许呦呦也看到了妹妹,笑着喊了声“小华,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话一脱口,就有些后悔起来,多了个妹妹,虽然人是没那么尴尬了,但是她和吴同志也不好聊交心的话。
正懊恼着,就听妹妹道“谢谢姐姐,我就不去了,我报了个外语进修班,得去上课。”
许呦呦有些意外,“哦,是在哪里啊”先前一直听母亲说,妹妹想要进工厂当工人,她还准备劝一劝,怕妹妹是一时转不过来弯,不知道学习和学历的重要性。
“京大。”
听是自己的母校,许呦呦准备再问两句,就见爸爸也推门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望着她们姐妹笑道“呦呦也回来了,爸爸带了半只烤鸭回来,小花花你小时候可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