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边塞名酒,一经启封便浓香四溢,香气似是飘了很远,连夜色也醉了几分。见那杯盏之中的酒呈琥珀色,澄清而清透,忒地讨喜。众人端着酒杯,嗅了又嗅,看了又看,都忍不住想要尝上一尝。
这看上去,显然是至少三十年的陈酿。绿凝轻轻晃动杯盏,看着那澄清的液体在杯子边缘游走出浅浅水印。
“夫人在看什么?”坐在最下首的迟采青见绿凝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杯盏,终于沉不住气地问道,“莫非,夫人于这酒里,看出了什么故事不成?”
绿凝抬眼,看了一眼迟采青。
四目相对,火光电石。
那迟采青虽为偏房,目光倒是并不畏缩,那微挑的细长眼睛里带着几许挑衅几许傲慢,直直地逼向绿凝。绿凝的眼中,却依旧一片澄清,既无喜亦无怒,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波澜。只在唇边,微微荡起一缕微笑,若有若无。
“这酒中,当然是有故事的。”这回,倒是洛瑾说话了。绿凝意外地瞟了一眼洛瑾,但见凉亭里灯盏随风摇曳,照得洛瑾的脸庞有明暗光影流动,更增加了几分男子气的沉稳气息。是谁说的,月下观美人,灯下观美男?时此看洛瑾,剑眉如锋,眼眸若星,炯炯有神,却偏偏携着一股子内敛的锋芒。这种既狂放又深沉的矛盾气息竟然可以很完美的集中在他的身上,倒教人倍感好奇。
虽然看似回答着迟采青的话,但洛瑾的眼,却看着杯中的酒。嘴唇微挑,道,“想这‘念奴娇’在饮用时倒是颇有讲究的,好酒饮时先看‘质’,也就是年份。年份越久,质地越醇,酒味也最厚。就‘念奴娇’而言,以二十年到五十年为最佳。但二十年的等待太短,酒亦不可醉人,而五十年的等待又太长,相思成断肠,饮了,倒徒增悲伤。偏这三十年的等待与相思,堪比天长,堪比海深。”
堪比天长,堪比海深。
绿凝的心中微动,不免再次看了看洛瑾,看他那直挺的鼻,看他那棱角分明的唇,看他望着酒盏专注的神态,竟在这一刻,让绿凝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缕异样情愫。莫非,这恼人的家伙,倒也有着几分可爱之处?
“所以,无论相思与酒,都难得这‘恰好’二字。”坐在一旁的洛枫接过话来笑道,“草率不可取,执着亦不可取,偏恰到好处,便是最佳。”
“洛儿这话倒是说得极妙,若非这恰到好处,如何使得我们在这里团聚在一起,陪老祖宗喝酒来?”四姨娘点头道。
“说得对,”郑老太君亦满心欢喜地举杯,笑道:“今儿难得大家聚得全,老祖宗我心里高兴,咱们先饮一杯。”
“那咱们就敬老祖宗,祝老祖宗呀,越来越年轻,好多多的赏我们酒吃。”凝香举起杯,笑着说道。
一杯酒饮下,绿凝只觉若清泉顺喉而下,却于所过之处,无端的惹来一缕缠绵。这缠绵婉若相思之苦,又似思念的甜,淡淡笼上心间,与这月色相衬,令人陶醉。
众人已然饮了一杯,凝香便又张罗着要猜迷。这边红药执了灯盏过来,众人围着猜了几盏。分别有“小小船,白布篷。头也红,桨也红。”、“姑娘真辛苦,晚上还织布。天色蒙蒙亮,机声才停住。”、“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等,几个人斟酌讨论着,凝香答上了两个,迟采青答上一个,四姨娘、三姨娘分别答上一个,各吃了酒。这边绿凝见洛瑾只是淡淡浅笑着,并不参与自己便也不便去多加参与,也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看热闹。
“颜儿如何不猜的?”倒是郑老太君先发现了绿凝,唤红药道,:“去拣个最难的来,叫颜儿和她相公猜猜,谁猜出来,有赏,猜不出,下次论他们请吃酒。”
“是。”红药瞧了瞧绿凝,然后抿嘴而笑,在所剩的灯盏里,挑了一支,举了起来,嘴里念道:“白天一起玩,夜间一块眠。到老不分散,人夸好姻缘。”。
绿凝的脸,却攸地红了。
洛凝香在一旁亦捂嘴巴,咯咯地笑出了声来:“哥,嫂嫂,你们怎么不猜?难道,非要做个东请我们吃酒不成?”
身边的洛瑾亦是沉默着,绿凝悄悄瞟了一眼,但见洛瑾亦抬眼望着自己,黑眸中有光芒一闪而过,却在与绿凝的视线相撞之时,匆匆收了回去。
这边的迟采青见之,心里不免愤愤地,憎恶地瞪了一眼红药,又转过头去瞪着绿凝。
“哎哟,瞧你们两个。”凝香站起身来,笑道,“明明是夫妻,还这么扭扭捏捏的,干脆我替你们答了,你们只管准备好了酒菜,请我们吃酒好了。”
“小丫头,这种迷,怎么能要你一搀和。”三姨娘板着脸,说了一句。
“那有什么,”凝香不以为然地扫了一三姨娘,又转头对郑老太君道,“老祖宗,我帮他们猜迷,教他们两个请我们吃酒不好?”
“好。”郑老太君笑呵呵地点头,“准你替他们猜。”
洛凝香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三姨娘,脆声道:“迷底自然便是那连神仙都羡慕的鸳鸯。红药,我猜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