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绿凝终于记起来了,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那端妃,原就是南疆侯的长子何紫云晋献而入宫的。南疆女子多妩媚妖娆,那女人将父皇迷得几乎日日夜夜沉迷在她那花样繁多的男女情法里,无法自拔。而父皇的身体亦一日不如一日,竟渐渐地,显出了老境的颓唐之感。
皇上若身体有恙,那么最为惊恐的,便是那些后宫的嫔妃们。每一个妃子,所系着的,均是朝中的各派势利。眼下,当朝皇上的龙体欠安,朝中的势利便开始蠢蠢欲动,宫内宫外,亦渐渐地显出了紧张的气氛。
那最为忧虑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皇后娘娘。她的身边,一手系着她的结发夫婿――即当时的皇帝,一手,则系着她的血肉――即未来继承大统的太子殿下。然而此时太子殿下却又年幼,纵然华南永嘉天资聪慧,有着为常人所不及的才华与智慧,然而这朝中的势利纷繁复杂,他的羽翼却尚未丰满,如何能够独挡一面?
母后在那段时间,较之平常,愈发地显得忧心重重了。
在那样的一段日子里,绿凝是被明令禁止出行的,华南永嘉却被时时唤去与母后长谈。甚至有几次,绿凝看到锦娘娘趁着夜深无人之时,来到母后的宫殿里。那时,母后常常遣散了所有的宫女,只单独地与锦娘娘两个人说话,便是绿凝也不允许靠近。
然而那时的绿凝,却兀自有着一种被人排除在外的不快感。宫里的气氛本就让她觉得压抑,这会子所有的人又都拿她当空气般不存在,要她的心情如何能够好得起来?所以她便想尽一切方法,趁深夜熟睡之际,悄悄地从母后宫里潜出来,奔往这个她最为熟悉的地方,见那个只有他能带给自己快乐的人。
那个时候,绿凝并不懂得甚么是爱情。
两小无猜,只想着能够看到对方的脸,便是一种欢喜。轻轻的一个吻和静静的依偎,便已然是她最大的快乐了。
然而,便是这样的快乐,终还是注定要离她而远去了。
她晕晕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然而巨大的变化却在那一日悄然来临,她失去了她满心欢喜、弥足珍贵的那份快乐,换来的,是一片茫然未知的未来。
她不知道,自己已然身中了那何紫云所施的情盅。
南疆情盅,只有两种解法,一则,乃是嫁与那施盅之人,二则……只有取得那南疆天山上的雪莲花儿,并着深爱于她的男子的鲜血,制成一种名唤“忘情”的药,方可解得。
那一日阿离是怎样与何紫云进行了一场恶斗,又是怎样在蜂拥而至的侍卫的包围下,险些与何紫云两相成重伤的,她已然再不想提及。她只知道,后来自己躺在母后的宫殿里,一直沉沉地睡着,时而突然醒来,亦是被那情盅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已然伤得极重的阿离,那已然被告之需要静养三个月的阿离,默默地望着绿凝那痛苦的面容,悄然无声的消失了整整半月。
自那以后,绿凝便再没有见过阿离。
然而隔着几年光阴的、处在另一个空间里的绿凝,却看到有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老者,缓缓地走到了绿凝的床塌边上。他手里端着的,是一碗清澄的水。清澄得,有如天上淋漓的雨丝,亦有如,那汪映着他们静静相依偎的身影的清池。
这便是那用天山雪莲与那个深深爱着她的、俊美少年的血液制成的“忘情”。
人都道,黄泉有水,名曰“忘川”,饮之,便可忘记前世与今生。绿凝不知那“忘川”是何种味道,然而人间的这碗“忘情”之药,纵然淬取着那么痛的过往与那么残忍的心碎,沾着那么浓的血液,却仍然那么澄清,与透明。
透明得,婉若自此以后的那段记忆,明明曾是如此深刻地映在心底的,最后却依旧成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