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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忠文的外甥女,曹琳嫡女,若是这个身份公布开来,你——”又何以无名无分悄无声息地入晔王府?
若是曹琳之女,大家对寄娘的赞誉还会更高,也会更加认可。
“公开又如何?当年我长居山庵,难道不是曹琳之女吗?”寄娘打断他,“苏家看似书香传家,实际家族内一顶一的势利冷漠。当年,我舅舅死在战场,皇帝被俘,新皇处置了一大批贪功冒进、临阵脱逃、纸上谈兵的臣子,舅舅没有被追责,但似乎因为犯了什么错,所以也没得到什么荣誉。这本没什么,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只要本分踏实没犯下大错,新皇根本不会追究。然而,苏家很害怕。”
寄娘轻嗤:“信王等人被严厉处置,苏家揣测上意觉得新帝必然厌恶舅舅这些旧臣及家族,苏家子弟那几年不敢冒出头。苏家全族从前对我们一家多么热心奉承,那以后就多么冷酷刻薄。他们忘记了舅舅在时全族享受了多少好处甚至还享受着舅舅买下的祭田产出,却对表哥舅母以及我们母女处处苛待。”
“舅舅牺牲才一年,我娘这个孀居的出嫁之人就被全族嫌弃,他们认为我娘是嫁出去的姑娘,寡妇之身本就不祥,就算守节也该去夫家,而不是吃娘家的用娘家的,还把晦气带到娘家。”
施牧听得皱眉。
寄娘眼眶有了湿意:“那年表哥也只是个少年,从天之骄子陡然成为失去父亲回到浔州、备受族人嫌弃的落魄子弟,他茫茫然不知怎么办,眼看着族人瓜分了舅舅的家产却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舅母忧思成疾病重,表哥去族长家中求药却连门都没能进,他挨家挨户去借钱,半路失足摔进长沟,舅母一夜未见儿子归来,出去寻找,找到时人已经硬了。”
施牧将袖中的帕子掏出递给寄娘。
寄娘没接,抽了自己的丝帕擦掉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用丝帕捂住了眼睛:“表哥下葬第二天,病中的舅母一根白绫自缢在房中。”
隐隐的啜泣声传来,施牧手足无措,只能握紧了手心关切地看着她。
过了几息,寄娘似乎渐渐平静,擦了眼泪抬起头继续讲:“舅母去世,我娘越发失去依仗,在族中备受排挤,甚至到了温饱都成问题的恶劣情况。我娘说,她不怕死,只是不忍心带着我一起去地下。过了那个冬天,我娘带我去了当时浔州的一个尼姑庵,拿出所有积蓄将我托付给了与她交好的师太,她不求任何东西,只求师太带着我在庵中修行,一生平静温饱,寿岁绵长。”
“我在那个尼姑庵呆了两年,有一天,师太对我说,我娘走了,我们也该走了。我娘被送回曹家与爹爹合葬,身后一文钱都没留下,我只在她房中找到半只编到一半的平安结,然后跟着师太来到了京城。”
寄娘从怀中掏出一个陈旧的编了一半的平安结。
施牧看着葱白手心上颜色老旧暗淡的挂件,喉头艰难地动了动:“苏家枉为读书人。”
寄娘眼睛红肿,嘲讽低笑:“这世上哪里还有真正的读书人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的读书人,能做到最基本修身的人又有几个?”
施牧坚定地说:“有的。”
寄娘诧异地看过去。
施牧望着她哭过的眼睛:“有的,十几年前有提笔定江山跨马夺失土的赵国公,十几年后,也会有这样的文人出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赵国公……”提笔定江山跨马夺失土的赵国公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父亲赵建炎。
她撇开视线:“那……不已是一个乱臣贼子了吗。”
施牧依旧望着她:“你我知道,他不是。”
寄娘的眼泪差点又要出来,强忍了忍才忍下去恢复镇静:“有何用,都已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管不了这些。”
“你想做什么?”施牧轻声询问,想要听一听她心中真切的向往。
寄娘说:“想为我的娘亲舅母,为我表哥,为我自己讨回公道!他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十几年前踩着舅舅苛待遗孤,如今又借着舅舅这个已故之人升官发财为祸乡里,这样的书香世家,留着何用?”
施牧恍然:“你也要去状告苏家?”
“是,皇上可能念着舅舅的旧情对苏雪善网开一面,我要告诉他,若是他还记得苏忠文,那就为我们这些苏忠文的旧亲讨回公道。”
施牧沉吟:“苏家的丑事不堪入目,听说苏雪善也被挖出许多枉法证据,这些事情在咱们陛下眼中不一定有自己宠信的大臣重要,但是如果搬出苏忠文大人,那就是一块大石压在陛下心头,尤其当年苏家对你们的苛待,那是陛下心中最大的逆鳞。”
苏忠文嫡亲亲人的遭遇会让皇帝想起自己战败被俘的日子、被亲儿子架空养老的日子……他最恨的就是那段时间对他冷待的人。苏家冷待苏忠文家人,同理,必然被他厌恶。
寄娘点头:“不错,所以我要回去一趟。”
话落,绿玉过来禀报:“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施牧听了起身:“那我不耽误你了,早出发早到王府,晚了露水湿寒,对你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