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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盛大酒店始建于90年代末,已经经营了20多年,是天阳市最早的五星级酒店。报案的是酒店的大堂经理,一个30左右的女人。她正在向重案队队长阎刚说明情况:“早上十点左右,三楼的服务员打扫309房间,反复按了3次门铃,都没有人回应。服务员拿门卡打开了门,发现客人居然还没起床。服务员反复叫了几次先生,都没有回应。服务员怕出事,走过去推了推客人,发现客人一动不动,就用对讲机呼叫了我。我来了以后,发现客人的身体已经凉了,就直接报警了。”
阎队让李建强去前台查房间的登记信息,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信息。让谭海龙和凌霜守住309房间门口,不要让任何人出入房间,尽量保护现场。阎队在酒店大堂等着技侦组的同事。
这时,黄一为率领着技侦的人到了。
阎刚和黄一为握了握手:“一为,你们来了。刚才开会也没来得及说话。”
黄一为不好意思地说:“阎队,六年前我是你的队员,现在还是。”
“六年了,你小子终于回来了。”阎刚说。
“阎队,我真想你!”黄一为说完,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阎刚分开了两人,用右手拍了拍黄一为的肩膀:“小子,不错呀!现在是犯罪心理学专家了。”
“那是!这么多年了,我总得有些进步。”黄一为在自己和阎队之间来回比划了几下,“强将手下无弱兵,要不然我怎么敢说是你阎队的部下?”
“行了,别扯了,今天有正事,忙完再说。就看你们的了。”阎队很抱歉地说。
“份内的事,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黄一为说。
“现场在309房间。”阎队说。
黄一为转身对身后的警员说,“大家开工,全体到309房间,尽可能多地收集证据。”队员们走向了电梯,阎队和黄一为跟在后面。
309房间内,谭海龙和凌霜正在观察这个凌乱的房间。台灯倒了,桌上的红酒杯也倒了,旁边还有残留的酒渍。桌上有吃剩下的半块牛排,刀叉胡乱扔在桌上。死者盖着被子,左脚露在外面,床边有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有几个烟头。
“你们俩敢紧出来,不要动现场的任何东西。”房间门口,一个年轻人一边戴手套一边说。说话的是皮鹏,他是痕检技术员。
谭海龙很不屑:“我是警察。”
皮鹏也没客气:“知道你是警察,要不然我就直接把你轰出去了。现场勘查全部交给我们,你们先出去。”
谭海龙用手指了指皮鹏,还想说什么,被凌霜制止了。凌霜一边推谭海龙,一边说:“好的,我们这就出去!”
谭海龙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服气地说:“出去就出去,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皮鹏等在门口,没理他,而是对穿着勘查服的队友们说:“各位,你们也别动,给我五分钟。我说让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其他同事听了,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唐突。谭海龙一看这小子谁都敢怼,心里舒服了一些。黄一为听完皮鹏的话,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皮鹏说完,不理会大家,开始用荧光灯照起了门把手,然后蹲在地上,照起了门口仅有几块磁砖,做了一些标记,其余的地面覆盖着地毯有价值的痕迹不多。
五分钟后,皮鹏出来了,对大家说:“你们可以进来了,不要动我做过标记的地方。”说完自顾自地采集指纹和足迹。技侦组的其他队员进入到房间,开始忙碌起来。
酒店的房间一般每天都要打扫,排除无关痕迹其实并不难。发现尸体比较及时,现场保护得还不错,但仅有的足迹被报案人破坏了,所以门口地板上提取足迹的可能性不大。走廊外面全部覆盖了地毯,本来就不好提取足迹,而且已经被楼层服务员清理过了,所以门口外面的足迹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最多就是酒店工作人员或客人会经过,其余可能就是警察了。
彭鹰走到了黄一为面前:“头儿,我已经检查过了,房间里发现了死者的手机,皮鹏已经提取过手机上的指纹。回到局里,我会查看手机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以及各类网络帐号,然后向您汇报具体结果。房间里没有发现摄像头,我一会儿去找大堂经理,拷贝一下酒店三天之内的监控录像,作进一步调查。”
黄一为点点头:“好的,你去忙吧。”
主检法医成丽雅,正在作尸表斟验,法医助理戴家兴记录,彭鹰在旁边拍照。
成法医说:“死者左脸淤青,应该是被人击打形成的;右手小指肿胀,手掌下部肿胀,没有其它外伤;身体被被子覆盖,推断生前可能有过性行为。死者没有被移动过,这里应该第一现场。”戴家兴记录下来。
成法医继续说:“尸温24.6度,死者全身僵硬,尸斑已经形成,推断死亡时间为12-14小时,具体的死亡时间和死因需要解剖以后才能确定。”成丽雅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黄一为,确认黄一为也在听,继续对戴家兴说:“把所有的生物检材提取一下,把尸体带回局里。”戴家兴放下纸笔开始忙碌起来。
黄一为听完了法医的话,仔细地观察起了房间。这是一个五星级酒店的普通客房,进门左边是卫生间,右边是衣柜。门内铺了磁砖,位置与卫生间的隔墙齐平。其余的位置全部铺了地毯,床长2米,宽1.8米,死者仰面躺在上面。床上有两件浴袍,看样子是脱下来后随手扔在床上的,两件浴袍都穿过,说明这里曾经有两个人沐浴过。床边有一双一次性拖鞋,应该是死者穿过的。床对面是一个长条桌,有一把椅子,桌上有吃剩的食物,倒了的酒杯,残留的红酒渍。立式台灯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房间里发生过打斗。从卫生间出来左转,可以来到床边,但必须要经过一个墙角。黄一为目光落在了墙角,墙角上有油脂类的物质。
黄一为把皮鹏叫过来,指着墙上的印迹说:“这应该是食用油脂,为什么会在墙上?提取一下。墙上的油脂印迹和桌上牛排的油脂都要提取。”皮鹏立即开始了提取。
黄一为看了看衣柜里的衣服,里面有一件名牌西装、一双高档皮鞋,有两个木质衣架,应该是挂浴袍的。桌旁有一个鞋架,鞋架外面放着一双拆了包装的一次性拖鞋,应该是除死者外的另一人穿的。两只鞋的距离大概有60cm,鞋帮上有一个轻微的凹痕。皮鹏早已在一旁拍了照,黄一为拿起了拖鞋,观察了一下鞋上的凹痕。
戴家兴在卫生间的梳子上发现了一根带毛囊的头发,用夹子夹起来放进了证物袋,另外还在梳子上提取到了一枚清晰的指纹。皮鹏提取完现场的痕迹后,还找了发现死者的服务员和报案的大堂经理,因为她们都在现场出现过,也提取了她们俩人的指纹和足迹。
现场虽然比较凌乱,但大家都是技艺娴熟的专业人士,只用了一小时,勘查最终完成。
两个小时后,各技术工种的检验报告出来了,大家集中在了会议室里。参加会议的还有章江支队长、阎刚、谭海龙、凌霜、李建强等人。法医的工作比较复杂,法医成丽雅和法医助理戴家兴最后一批到达会议室。
章江站起来,笑着说:“大家辛苦了!我们重案队连成立大会都没开,就碰上了案子。这样也好,工作中更容易彼此了解。下面我们把重案队的成立大会和案情分析会合在一起开了,我宣布会议现在开始!”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首先介绍一下,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兼重案大队队长阎刚。”阎队朝大家挥了挥手,章队继续说,“阎队是武警转业到公安局,擅长搏击和枪械,办案经验丰富,大家今后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下面请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阎队旁边站起来一个年轻小伙,看起来很精神,很活泼,也很健谈。他有点调皮地清了清嗓子说:“我叫谭海龙,新来的同事不知道在哪里吃好吃的,不知道在哪里买衣服的,可以找我。”
阎队笑了笑,接过了话茬:“你们可以叫他龙龙,这小子成天就知道吃东西。”
龙龙很不乐意地说:“阎队,又当众揭我的短——”
他还想继续说,却被旁边的凌霜打断了:“别说了!”凌霜把龙龙按到了座位上,敬了一个礼说:“大家好,我叫凌霜!大家叫我小霜就好了。”
阎队补充了一下:“小霜从小练习传统武术和跆拳道,是跆拳道黑带。”大家很惊讶,没想到这个留着短发的小姑娘居然是一个功夫高手。
一个身材高挑、特别文静的女孩站了起来:“我是韩文君,关于死者人际关系的调查是强哥和我一起去的。”
“我叫李建强,领导叫我大强,大家都叫我强哥。”李建强性格纯朴,连自我介绍都透着实在,他介绍起了死者的基本情况:“从前台的登记记录查到房间就是死者开的,死者名叫区广智,是一个连锁药店的老板。他老婆是一个全职太太,最近他们正在闹离婚。据他老婆说,区广智出轨了,所以他老婆要让他净身出户,但区广智不同意,最近一直在吵架,分居也有几个月了。这是我们走访到的基本情况。”之后,又有几个队员介绍了自己。
“刑侦一线的同事介绍完了。下面该技术侦查组的组员介绍自己了,每个人先介绍自己,然后再详细说明勘验结果。皮鹏先说一下。”章江安排完,坐下了。
皮鹏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发言:“我叫皮鹏,负责痕迹检验。”说完拿起了激光笔,翻起了现场拍摄的照片。“我问过楼层服务员,案发的房间在昨天上午打扫过,因此我们采集的痕迹都是死者在昨天晚上8点入住以后留下的。门外侧把手的指纹经检验属于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应该是她开门打扫卫生的时候留下的,此外没有其他人的指纹。门铃的按钮上存在指纹重叠,最上面的一层也是服务员的,下层的指纹无法提取,但可以肯定按钮上的指纹属于多人。房间里只有门口处没有铺地毯,发现了灰尘加层足迹,足迹比较杂乱。此外还发现了一些足印,足印没有花纹,应该是我们干警穿鞋套留下的,而且我建议,今后在痕迹尤其是足迹没有确定之前,我们的干警不要随便出入现场。”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从皮鹏身上移到了龙龙和小霜身上,小霜赶忙低下了头,龙龙却是满不在乎。
“门内地板上只提取到一个有效足迹,应该是一个男子的足迹,43码,是左脚的足迹,鞋底外侧磨损比较严重。其余的足迹曾经被反复覆盖,最上面比较清晰的足迹经验证是服务员和大堂经理的,还有一些足印,应该是我们干警在现场留下的。唯一清晰的足迹靠近衣柜,应该是男子出门时最后站立的地方,这个地方离门把手较远,不方便开门,就像这样。”皮鹏用手做了一个开门的动作,“脚尖与门垂直,一般来说,开门的时候我们的站位是朝向门把手,这样方便开门,所以脚尖一般是朝向门把手的,而不是与门垂直。根据足迹靠近衣柜远离门把手,并且足迹与门垂直,我推断这个男人没有开过门。”
龙龙有点好奇,又有点挑衅地问:“没开门,他是怎么出去的?”
皮鹏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被黄一为打断了:“足迹到门的距离是多少?”
皮鹏答道:“80厘米。”
黄一为很肯定:“我同意皮鹏的判断,这个男人没有开过门。”
成丽雅冷冷地说:“你说没开就没开!”
黄一为看了一眼成法医:“房门一般宽80公分,人开门一般会避让门经过的位置,但也会保持够到门把手的位置,以便开门以后直接出去。而这位男性所处的位置不方便做到这一点。这样会比较别扭,很不舒服,而人是寻求快乐,避免痛苦的生物,这种开门方式违反了人的思维逻辑。”
龙龙说:“那就没有可能是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他站在那个位置就能拉到门把手?或者说再往前迈了一小步,才开了门。”
皮鹏说:“理论上有这个可能,按照正常的人体比例推测,43码的脚,人的身高可能在1.75米-1.80米之间。”
黄一为摇摇头:“一般来说,即使个子比较高的人,胳膊的长也不会超过80厘米,没有人会这样挑战自己,尤其是死者面前,这有点孩子气了。如果男子是凶手,他会尽快离开现场,而不是作这样毫无意义的挑战。再往前走一小步开门是有可能的,但他为什么不靠近右侧走,这样岂不是更方便出门?这也是很反常的。”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谭海龙不说话了。“皮鹏,你可以接着说了。”黄一为向皮鹏点了点头。
皮鹏得到了领导的支持,更有信心了:“我的推断是男子应该有一个同伴,他们是一起走出去的,同伴站在右边,他站在左边,同伴开门以后,他跟着走了出去。这样就能解释他的左脚足迹留在了离门较远且偏左位置,后来进来的人开门以后,习惯性顺着没有门阻挡的右边走进去,所以这个脚印保留了下来。”大家明白了。
凌霜恍然大悟,有点崇拜地看着皮鹏。
“门内的把手上发现了一组指纹,中指、无名指、小指三个指纹很清晰,同时发现了掌纹,应该属于同一人,这是一个人开门时留下的,这是第一组指纹。如果男子和同伴是最后一批走出房间的人,那这个指纹应该是同伴留下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另外,在房间的桌子边缘发现了一组指纹,是四根手指的指纹,没有大拇指的指纹,是右手的指纹。四个指头的指纹位于桌子边缘下部,桌面上有半个掌纹,推断应该是有人用手扶过桌子,这是第二组指纹。梳子的把上有一枚清晰的指纹,说明有人用过梳子,这是第三组指纹。桌子、椅子、床头柜、衣柜也有大量指纹,经检验都是死者的。桌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伟哥的包装,推断死者想有一次风流韵事。现场发现了死者的手机,上面的指纹只有死者的。痕迹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说完了。”皮鹏坐回了座位,凌霜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章江感到很欣慰,问阎刚:“阎队,你觉得怎么样?”
阎队调整了一下坐姿,高兴地说:“真是后生可畏呀!我对你们这帮年轻人更有信心了。接下来是谁,我希望还有惊喜。”
“我来说吧。”法医成丽雅抬起了头,她没有站起来,或许是因为资格老,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准备图片。章队和阎队就像早已习惯了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其它人都期待着这个有点冷漠的法医说出自己的判断。成丽雅并没有按照章支队长安排的流程先介绍自己,而是直接说明尸检情况。章队并没有在意,黄一为表情很不自然,但什么都没说。
成丽雅平静地说:“根据死者牙齿磨损程度和耻骨联合面判断,死者年龄在40岁左右。尸体左脸淤青,有皮下出血,皮肤上也有轻微出血,淤青皮肤的表面发现了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皮屑,结合淤青的形状判断,淤青是被拳头打的。死者右手小指肿胀,相应的掌骨骨折,手掌下部肿胀,有一处不到1厘米的伤口,有少量出血,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前形成的,这一处伤应该是用拳头锤击棱状硬物导致的。手掌有少量食用油脂,在墙角距地面1.4米的地方发现了少量同样油脂,还发现其中有少量血迹。血迹与死者可以作同一认定,墙上的食用油脂与死者吃剩的牛排油脂可以作同一认定,推断是死者与人争斗时把自己的手打在了墙角上。此外没有任何外伤。胃内有食糜,应该是麻辣小龙虾,死亡前已经消化了三至四个小时。同时,胃内还有几块未消化的牛排,还有少量红酒,牛排和红酒还没有消化的痕迹。推断死者在死前3-4小时吃过麻辣小龙虾,又在死前1小时内吃了一些牛排,喝了少量红酒。现场只有一份牛排和一个用过的红酒杯,说明他应该是一个人享受的。”
戴家兴很感慨:“有钱人真会享受!”
黄一为笑着说:“死者不一定是有钱人。”
戴家兴疑惑地问:“为什么?”
“死者买的牛排是外卖,外卖盒还在垃圾桶里。酒店里有牛排,但死者没买,为什么?”黄一为问戴家兴。
戴家兴随口回答:“难道五星级酒店的牛排太贵了,买不起。”
黄一为说:“衣服和皮鞋加起来差不多需要一万块钱,大金链子怎么着也值一万块钱左右。牛排确实很贵,但他不一定买不起,是因为他不想买那么贵的。另外,他喝的那瓶红酒只值几十块钱。说明他在饮食方面比较节俭,而在衣着方面比较讲究。”
戴家兴很诧异:“有钱人这么奇葩。”
黄一为说:“人只会在自己认为值得的方面一掷千金,认为不值的方面尽量节约,这是几乎所有人的心理,这很正常。”
谭海龙突然搭了话:“就像我成天想买好车,就像强哥成天想买增发剂——”说到这儿,好像觉得说错了话,马上停了下来。李建强微笑着,用手指暗暗指了指谭海龙,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小霜在旁边补刀,用一只手挡着嘴,凑到龙龙耳边悄悄地说:“就像你成天想买好吃的,就像我成天想买针线把你的嘴缝上。”
谭海龙白了她一眼,没敢说话。紧张的工作中增加了一些轻松的调子,大家心里很快乐,所以领导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