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商容洲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心地问了一句。
赵呈徽面无表情:“起来。”
商容洲讪讪,扶着阶梯就要起来,然而站了两下都没站起来,最后噙着眼泪看向他:“我能坐着死吗?”她实在没力气了。
赵呈徽:“……”
两人在大雨中僵持许久,到底是赵呈徽妥协,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背对她,然后缓慢地蹲了下去。
这是什么招数,要背靠背掐死她吗?商容洲略一走神,便听到他阴郁开口:“上来。”
商容洲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猛地睁大眼睛,不等他再开口,便赶紧趴了上去。
后背倏然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方才被石阶咯出的伤口受到挤压,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便是本来就疼的脚,也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
赵呈徽眼前一黑,许久才咬着牙站起来,站稳之后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商容洲察觉到他走得不稳,趴在他身上一动都不敢动,只是默默抱紧了他的脖颈。
许久,她低声问:“你不杀我吗?”
她说话时下巴就枕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和他的耳垂只有半指远,一开口便有温热的气息传来。赵呈徽蹙了蹙眉,忽略耳边的异样继续往下走。
商容洲见他不肯搭理自己,也识趣地没有再问,趴在他背上老实片刻后,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意识到她睡着的时候,赵呈徽已经走到了山脚,看着远处朝他们奔来的下人们,他心里一阵憋闷,一来是因为自己终究没忍心杀了她,二来则是明知他要杀她,她竟然能睡得着。
她难道一点都不怕他?
又一次坐上马车,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姿势,可心境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赵呈徽看着腿上昏睡的商容洲,神色明灭不定地抚摸她的脖颈,脆弱的筋脉在指尖跳动,只要他略微用力,她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冷……”商容洲轻哼一声,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些。
赵呈徽手指僵了僵,许久到底是随她去了。
雨还在下,马车在雨中寸步难行。车夫赶了会儿路,最后无奈禀告:“沈少爷,雨太大了,马儿都不愿意跑,不如先找个地方安置吧,小的知晓殿下有座宅院就在不远处,不如先去那里如何?”
赵呈徽看了眼蹙眉的商容洲,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车夫当即调转马头,朝着宅院去了。
宅院离得很近,不出片刻便到了地方。
商容洲还昏睡不醒,赵呈徽渐渐察觉不对,一摸她的脖颈果然烫得厉害。他沉了脸色,将人抱起来便往院中走:“找大夫。”
“是。”车夫忙应了一声。
赵呈徽一路将商容洲抱去主寝,一边指使丫鬟去拿衣裳,一边快速将商容洲身上的湿衣裳剥落,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上头还残存着几日前留下的痕迹,他眼神暗了暗,用一块大布将她裹紧了。
商容洲昏睡中任其摆布,到结束都没哼唧一声。
等把她处理妥当,大夫也来了,他垂着眼眸去了门口,一旁的小厮见状忙道:“这位……公子,府中有家丁的衣裳,您若不嫌弃,不如先换上。”
这里的下人不认识他。
赵呈徽顿了顿:“多谢。”
小厮见状,应了一声便带他离开,赵呈徽跟着走了两步,脚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他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不重要了,等某人醒了,横竖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只是他的鸳儿……赵呈徽想起自己孱弱的妹妹,心口一阵阵疼痛。
被小厮带到偏房后,他突然开口:“有文房四宝吗?”
“有、有的,”小厮不知他是何身份,对他实在尊敬,“公子需要吗?”
“多谢。”
小厮闻言赶紧去拿,不多会儿便拿了过来。
赵呈徽没有换衣裳,盯着面前的宣纸看了许久,最后提笔开始写。
房间的门没关,桌上亮着昏黄的烛光,照得他的表情明灭不定。
许久,在最后一笔写完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顿了一下抬头,下一瞬便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了。
“哥!”
“鸳儿?”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赵鸳一脸激动地冲进来:“方才我听丫鬟说殿下姐姐来了,还带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便想着可能是你,没想到真的是你!殿下姐姐把你救出来了吗?哥哥你还好吗?这些日子在风月之地是不是受苦了……”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赵呈徽却看着眼前的小胖丫头有些回不过神来。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赵鸳擦擦眼泪问。
赵呈徽表情逐渐复杂:“你何时……这么胖了?”其实跟寻常女子比起来也不算胖,可她一向身子孱弱迎风就倒,家里费了那么多功夫都没能将她养好,如今怎么就……
“哥你坏,我才不胖,殿下姐姐说我现在是壮实。”赵鸳一本正经道。
赵呈徽深吸一口气:“你何时跟商容洲这么熟悉了?”
赵鸳一愣:“哥哥你不知道吗?殿下姐姐先前不是还拿了玉牌去找你,还给你安排了算账的活计……”
“你先打住,”赵呈徽脑子一片乱麻,静了片刻后蹙起眉头,“从头说,你不是该在风月之地吗?何时跑到这里来的?”
赵鸳看着有点凶的哥哥,撇了撇嘴后从她如何离开风月之地说起,一直说到她在这里生活的日子。赵呈徽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捏着笔的手逐渐用力,毛笔不堪重负地折断,断处戳进掌心,流出殷殷的血来。
赵鸳说了许久,这才叹了声气:“幸亏有殿下姐姐在,我才能平安活到现在,若是继续留在风月之地,或者随爹娘一同去边疆,怕是小命早没了,哥哥,你既然已经从风月之地出来了,那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殿下姐姐,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跟她吵架了。”
她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这些话都不是夸张。
赵呈徽闻言彻底沉默,脑子昏昏沉沉无法思考,只是一遍一遍浮现这些日子和商容洲相处的画面,以及在山上时他掐着她的脖子……他竟然险些杀了妹妹的救命恩人。
不,或许不止是妹妹的救命恩人。赵呈徽心头一热,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断笔。
赵鸳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余光突然注意到桌上的宣纸。她下意识看过去,当看到是一封认罪书后,顿时好奇地拿了过去:“哥,你写这个做什么,你要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