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赵明枝说话,邹娘子攥紧手中草帽,主动认真起誓道:“您且做放心,旁人怎的想,自然管顾不到了,但我这一家三口,哪怕狄贼真的要来,也不会走,贵人只要在此处一天,我豁了性命,也要一道守城!”
她体格尚在,本就手脚皆粗,此时把袖子往上一拨弄,露出重新长出健肉的浑圆胳膊来,虚空比划几下,居然很有几分架势。
“像我这般一个妇人带着儿女父母过来的,营里头人也不少,诸姐妹没得机会面见,托我来给贵人捎个信——便是为了这一地粮谷,大家伙也不会逃的。”
邹娘子说着话,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向了一旁田地。
田中禾苗早成了规模,而又有人在路边见缝插针种了东西,此刻已然得苗,绿菜成畦,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叶片上水珠滴滴,间夹有泥点,同她从前在家时也无多少区别,正是一幅寻常田间景象。
回想一路向京城逃命时情形,连口水粒米也难得,脚底水泡才被踩破又结出新的,从前多少硬茧都无用,两只脚烂得无法下地,却也只能硬逼着往前走,手上、肩上也都是青肿,带的都是吃饭家什,更是不多剩的一点家底,不能丢,却也抱背不动。
一女还要吃奶,一子走得干瘦,虽有个夫家,那夫家最后也不成依靠,最后被一把火把棚子……
邹娘子再不敢想。
眼下日子已经太好了。
有饭吃,有水喝,有地方住,儿子还有事做,得闲了有人教书,女儿有营中相熟的老妪一道带看,自己还能脱身出来支应生计。
但凡有一点子可能,哪怕不要了性命,她都要守住这样日子。
她又不比那些富户奢遮,哪里还有余力逃呢?
再逃一会,不必狄贼来追,她半路都能连带着子女一道饿死。
若说感激贵人,当然是有的,可这样坚决守城,归根到底,其实不过是无路可选罢了。
赵明枝听到邹娘子这般说,又看她神色,本来还想说什么,复又把话咽了回去,应道:“只为这一地粮谷,我也不会走的。”
她话音刚落,却听路边早有一阵马蹄,先还由远及近,越近越发急促,等到自己这一片田间,忽的落下,上头人滚也似的翻了下来,晃着手里腰牌,经过沿途禁卫检验,大步跑了过来。
此人走得近了,先行一礼道:“回禀殿下,朝中有信,先皇御容像已至白马县,一二日间仪仗便到,请转殿下知悉,宫中当要再设接驾……”
赵明枝闻言一喜,转头与邹娘子交代几句,也不再停留,匆忙回宫去了。
邹娘子人在一旁,把话听得清楚,本还不晓得什么是御容像,拉着边上宫人小声询问,得了解释后,顿时也欢欣起来,转头就同一干乡人亲友说了。
众人虽是将信将疑,却也多少有些安心,便是有质疑的,早有人帮着搭话:“若是真要弃了京城,做甚还要巴巴把列祖列宗图像送来?”
也有人反驳道:“你只见送列祖列宗的,都是以前皇帝,了不得狄人来了,临走前一把火烧个干净,甚时把当今画像也送来,我才真个相信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