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阁里正亮着灯,安康啼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安陵容微微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安陵容在外间褪去斗篷,又驱了驱身上的寒气,才进来寝殿,伸手抱过安康,“安康乖,额娘在这儿呢,不哭不哭。”
乳母一脸紧张地搓着手站在一旁:“公主突然啼哭不已,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查看了一圈都没问题。”见安康在安陵容怀里慢慢安静下来,她笑道,“想是公主想娘娘了,娘娘一抱,她就不哭了。”
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安陵容眉眼慈爱柔和,心里像被填满一般,沉甸甸的,方才的沉重竟是一扫而空。
次日,端妃来未央宫找安陵容说话,送了一个玉项圈给安康。
“昨天的百日宴,没舍得来打扰你们姐妹小聚,今日补上。”端妃笑盈盈地给安康戴上项圈,见她粉雕玉琢的,实在可爱,忍不住多逗了两下,“你能平安产女,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娘娘下次想来只管来,我特意让人开了一扇角门,娘娘出了宫门走两步就能到。”安陵容笑道,“等下次,娘娘带温宜公主一起来。”
端妃闻言,苦笑一声:“自从襄嫔搬去钟粹宫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温宜了。”
“襄嫔最是看重温宜,为了孩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安陵容微微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端妃点头,想起一事:“我听闻,前几日,襄嫔因为讽刺华妃而被皇上斥骂了?”
“是啊,她自以为告发了华妃就得了皇上青眼,却是不知皇上极看不上她这副背主弃义的做派。”安陵容抿嘴笑了笑,“若是她在嫔位上老老实实的,皇上记着她这份‘功劳’,或许过段时间也就把她忘了,偏偏她野心极大,不甘只居一个嫔位,拼命想表现自己,当然会引起皇上不满。昨日那一道复位华妃的旨意,算是给后宫众人的一个警醒吧。”
“皇上的心思难猜呀。”端妃叹了一声。
翠音这时进来传话道:“两位娘娘,翊坤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华妃,殁了。”
安陵容和端妃俱是沉默了一瞬,而后安陵容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皇上知道了定会伤心一阵子,你不如去看看。”端妃欲起身告辞。
“不必我去,自会有人上赶着去。”安陵容面色淡然,“怕是皇后等下会传召六宫,娘娘不如和我一道过去?”
端妃微微一愣,察觉到安陵容情绪的变化,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好好的,怎么了?”
“无妨,只是突然觉得,身为宫中妃嫔,实在不是件好事。”安陵容露出浅浅的笑容,“娘娘别担心,我只是突发感慨而已。”
昨晚去见年世兰的时候,看她那个样子,安陵容难免触动,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年世兰咎由自取,但她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生出同情和共鸣。
同情年世兰,曾经那样风光,却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结局,更是同情她,从始至终都被枕边人算计,满腔真心错付。而在这之上,安陵容不免又推及己身,皇上曾百般宠爱华妃,如今也是宠爱着她,往后细数几年,会不会她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就像,前世的她那样。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从帝王恩宠中抽身,反正她已经有安康了,只要让莞姐姐避开皇后设下的“误穿旧衣”之局,便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烦扰她了。
安陵容换了一身衣裳,抱着手炉坐上轿撵,晃悠悠地朝着景仁宫而去,神色有些倦怠。
“午后翊坤宫传来消息,说华妃殁了,皇上知道后伤心不已,到底也是伴驾了十多年的人。”皇后脸上是一副悲伤痛绝的表情,“皇上许了华妃以贵妃的礼仪下葬,谥号敦肃,敬妃惠嫔,此事就交由你们二人去办,务必要办得体面、得宜,别失了礼数。”
敬妃和沈眉庄自是起身应下,但心里却是明镜一般。皇后只提了要体面得宜,却没说要大办或者办得风光,再加上马上就是年下了,只能一切从简了。
安陵容听着这个封号,只觉得讽刺。
温厚谦良为敦,貌恭心敬为肃,哪一个都不适合年世兰,这其中必定有皇后的手笔,便是人死了,也要上赶着再恶心一把。
到底还是皇后心狠啊。
“襄嫔,你怎么了?”皇后突然点了曹琴默,问道。
只见曹琴默脸色苍白如纸,甚是难看:“回娘娘,臣妾近日神思倦怠,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在娘娘面前失仪了。”
“你要照顾温宜,前阵子又忙着给朝瑰公主整理嫁妆,难免劳累了些,一定要养好身体才是。”皇后关怀备至,又叹了口气,“你掌管钟粹宫,又有个富察贵人还要费心照料,实在是辛苦了。”
“多谢娘娘关怀。”曹琴默气虚地谢恩。
安陵容冷眼看着她,却是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甄嬛悄悄拉了一下安陵容的衣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眨了眨眼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