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笑着松了发髻,抹着惯用的凝脂露,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翠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别藏着掖着。”
“娘娘最近和莞嫔娘娘生疏了许多。”翠音开口说道,“今晚在御花园,明明再走两步就到碎玉轩了,娘娘也不肯进去。姊妹间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情,娘娘和莞嫔娘娘一同入宫,感情非同寻常,冷了这么几个月,也尽够了。”
安陵容动作微微一顿,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姐姐,已经回不去了。”
甄嬛是铁了心要在宫里求那份帝王真爱,安陵容几次三番劝她,当下她听进去了,过后又会忘记,如此不听人劝,安陵容也不想再讨人嫌了,就像端妃说的,一个执意要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她是真的劝得累了。
上一次,是因为竹青的挑拨离间,而这一次,是甄嬛自己心生嫉妒。
安陵容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甄嬛的那句“结拜为姐妹”,以至于如今,感情更深厚于前世,难以割舍。
她承认,这一世靠近甄嬛,是为长远计,给自己找一个能笑到最后的靠山,但渐渐的,她也付出了真心与实意,和甄嬛交好、和沈眉庄交好,互相扶持、彼此依靠,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为着这份感情,她已经做了太多,又或许,正是因为她做得太多,才让甄嬛没有了危机感,越发看重皇上的情爱。
不过,跳出这个圈再来看,安陵容忽然发现,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
前有皇上真心待她,爱她护她到了甄嬛都要嫉妒不甘的程度,后有安比槐屡次升迁,从八品小官一路做到了从三品重臣,还有安康傍身,太后对其颇为怜爱,而她自己也已经坐到了一宫主位,无人再敢小觑她。
如此这般,安陵容何需再找别人做靠山?她自己便是靠山。
想清楚这一点后,她对待甄嬛就越发淡然起来。
前世,安陵容一直愧对甄嬛,是因为她觉得是她毁了甄嬛本该安稳的一生,但重来一世,安陵容却发现,甄嬛的一生本就该经历那些坎坷。容貌、家世、才情、恩宠,她什么都有,活在云端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摔进泥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没有在泥潭挣扎过的人又怎么能攀升至顶峰?既然甄嬛注定要经历那些,她又何必苦苦阻拦。
看着安陵容神思怅然,翠音自觉说错了话,不再言语。
方淳意以一支月下祈福舞复宠后,又独占恩宠半个月,便是祺贵人和苗可心解了禁足后也没分掉太多的宠爱。
各自凭本事争宠几个来回后,苗可心略胜一筹,和方淳意平分秋色,力压祺贵人,抢到了去圆明园避暑的入场券。
今年皇上带着去圆明园的人不多,因着太后还在病中不宜挪动,沈眉庄自请留宫照顾,而安陵容借着安康这段时间依赖皇玛姆为由,也留在了宫里,此外,端妃也不在名单之列,祺贵人则是被苗可心占走了位置,故也留在了宫里。
因此,今年跟着去圆明园的除了皇后,只有齐妃敬妃、甄嬛、方淳意、苗可心,以及欣常在。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沈眉庄得了空,来未央宫和安陵容闲话,“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这么清闲是什么时候了,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这偌大的后宫竟有这么多的事情,细碎的、繁琐的,没完没了。”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姐姐也实在太累了些。”安陵容给她倒了一杯茶,“我劝姐姐一句,适当的放权有时候更能收拢权力。”
沈眉庄微微挑眉:“这话何解?”
“上位者,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姐姐且看皇上便知。”安陵容缓缓说道,“知人善用,才是掌权者真正该做的,姐姐若能达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程度,或许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这么累了。”
沈眉庄若有所思。
安陵容复又说道:“至于该怎么收拢人心,提拔心腹,就不用我和姐姐多说了吧?”沈眉庄作为沈家嫡女,这一点肯定学过。
“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厘清一下宫里的人。”沈眉庄眼睛慢慢亮起来,“我之前只顾着做事,倒是一直忽略了人,并不是有事才有人,而是因为有人才有事,我竟是本末倒置了。容儿,多谢你提醒我。”
“我不过旁观者清罢了。”安陵容笑笑。
沈眉庄花了整整十日的时间将后宫的宫人花名册整理了出来,这一查不要紧,竟是查出了不小的问题来。
“我仔细对过了,这些人的户籍和奴籍都没有登记在册,也不知是哪一年进的宫,虽说都是些不起眼的位置,但也未免太多了,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百三十二人。”沈眉庄将花名册摊开给安陵容看,又拿出一本小册子,记录着这些不明来路的人,“只听说过卖官鬻爵的,还没听过卖奴鬻婢的,当真是荒唐。”
安陵容眼眸轻轻一闪,抬头看向沈眉庄:“姐姐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要进来,而是有人安排他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