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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景仁宫的宫女上前掌灯,明亮的烛火摇曳一室凝滞的空气,皇后端正的容色在烛火艳丽的光影下显得越发庄严,端妃似是倦了,只顾闭目沉思,敬妃掩不住焦急的神色,反被甄嬛安慰了两句,安陵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懒地斜靠着,偌大的偏厅此刻寂静无声,众人只互相用眼神传递着各自的揣测。
温实初迟迟未来,祺贵人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被皇后冷冷扫了一眼后,又不甘不愿地安静下来。
江福海终于姗姗来迟,只是身后空无一人,他神色有些凝重,对着皇后微微躬身行礼:“奴才去请温大人,才出太医院的大门,碎玉轩的采月姑娘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惠妃娘娘胎气惊动,只怕是要生了,温大人便急匆匆地去了碎玉轩,奴才跟着去看了一眼……”他抬头看了眼皇后,“惠妃娘娘已然发动了。”
皇后骤然沉下了脸色。
“惠妃的胎一直都是温太医在照料的,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是走不开。”敬妃一向和沈眉庄交好,闻言顿时着急起来,“皇后娘娘,什么事情都没有皇嗣要紧,熹贵妃和温太医之事还是暂缓审讯为好。”
“敬妃娘娘这话说得可就太偏袒了,暂缓?哼,怕不是给了他们商量对策的时间。”祺贵人自然是不肯放过,她冷笑出声,“太医院又不止温实初一个太医,再去一个太医把他换下来不就是了,嫔妾就不信,没了温实初,惠妃还能生不下来孩子?”
“祺贵人,若是惠妃和皇嗣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安陵容冷声呵斥,抬眸阴沉沉地看向祺贵人,“还是说,你是在盼着惠妃和她腹中胎儿出意外不成?”
祺贵人讷讷地住了嘴,犟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娘娘且听臣妾一言。”甄嬛朗朗开口,她站起身来,背影宛若一株青松,“自臣妾回宫以来,宫中流言纷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既然祺贵人借此掀起风浪,臣妾为证清白,愿在此对峙,只是惠妃生产在即,温太医是太后钦点去碎玉轩照顾的,惠妃胎像如何他最清楚,若此时离了他指定是不成的。”她面色坦荡,目色如炬,丝毫没有因为祺贵人的指证而有半分心虚,“斐雯的话漏洞百出,臣妾先与她对峙,温太医那头倒是不用着急。”
皇后看着甄嬛,佩服她强大的心理素质,端庄地笑了笑:“那就如熹贵妃所言。”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碎玉轩不能没有人坐镇,不如,荣贵妃去替本宫守着惠妃?”
甄嬛在衣袖下用力攥紧了拳头,她知道,皇后这是在断她臂膀,安陵容一走,她就只能孤身奋战了,可是眼下,除了她以外,安陵容的位份最高,是最有资格代替皇后去碎玉轩的人。
安陵容满眼担忧地看了眼甄嬛,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只一眼,便道尽了千言万语。
“臣妾谨遵皇后懿旨。”安陵容起身缓缓行礼,而后转身离开,与甄嬛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姐姐只管放手去杀,不必顾虑。”
甄嬛微微扬起头,无声地说了一句“好”,她微微转身,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斐雯,冷冷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嘴角带着几分隐晦的冷笑:“你在宫里这些日子,本宫倒没瞧出你有这份心胸。”
“奴婢伺候娘娘,有什么心胸都牵挂在娘娘身上,但是奴婢在宫里当差,只能对皇上一人尽忠,若有得罪,还请娘娘恕罪。”斐雯脸上不见畏惧之色,反而应对得宜,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说出话来倒有几分可信。
“你对皇上尽忠也算得罪本宫的话,岂非要置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了?”甄嬛慢悠悠地点破她的小心思,转而看向皇后,“容臣妾问她几句话。”皇后首肯后,她踱步到斐雯面前,“斐雯,无论今日之事结局如何,你都不能再回永寿宫,再伺候本宫了。”
斐雯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甄嬛,耳边的流苏轻轻晃动了一下:“只要在宫里伺候,无论服侍哪位小主,奴婢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甄嬛不怒反笑,“好歹主仆一场,今日你既来揭发本宫的私隐,想必也是知道是最后一遭伺候本宫了,自己分内之事也该做好。”她笑盈盈地落座回去,“本宫问你,你出来前,可把正殿紫檀桌上的琉璃花樽给擦拭干净了?”
斐雯一脸茫然,不解其意,微微愣了一瞬后回道:“已经擦了。”
甄嬛顿时嗤笑出声,身后崔槿汐立刻会意,驳斥道:“胡言乱语,娘娘的紫檀桌上何曾有琉璃花樽,那分明是青玉的。”
斐雯神色慌乱了一瞬,连忙改口:“是奴婢记错了,是青玉花樽。”
“看来斐雯的记性不大好啊。”敬妃故作感叹道,“难为你了,还能记得温太医袖口上的花纹。”
“奴婢记得,是青玉花樽,没错。”斐雯一口咬定,用力地点头说道。
“正殿紫檀桌上从未放过什么琉璃花樽,更没有什么青玉花樽,只有一盏绣花镜屏。”甄嬛骤然疾言厉色地发作起来,刺得斐雯无处遁形,“你伺候本宫,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倒日日留心哪位太医的手搭了本宫的手,翻出来的袖口上绣了什么花样。”她转眸看向皇后,话外有话道,“这些情景若是放了旁人,是看都不敢看,为何斐雯连枝叶末节都这般留意?如此居心,实在可疑。”
这话,只怕把“有人指使”四个字甩在皇后脸上了,皇后的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甄嬛与安陵容奔赴各自的战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