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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何苦冷静地拨开申无谓的手,用更冷静无比的声音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他们。”
王偃默默地为宁何苦穿上孝衣,又绑好孝巾,才陪着他来到灵堂处。
宁何苦在父母灵杦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六个大响头。到最后一个时,他趴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王偃担心他,正欲去扶,他却自己直起身来,喃喃道:“叔,我阿爹去前,可有话留给我。”
王偃瞬间热泪盈眶。
此前,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宁何苦,如今见其主动提起,立时慎重点头,“有的有的。”
他强忍悲痛,肃穆道:“你爹让我告诉你,从今以后,就给慈悲剑佩上剑穗,以手持之吧。他还说,千万别忘了你名字的来由。”
一再武装的平静,在一瞬之间就被击破。宁何苦眼中有豆泪夺眶而出,他哽咽道:“阿爹,儿子记下了。”
王偃看着他的神情,很是不忍心但又不得不问:“小苦,你准备将你的爹娘安置于何处?”
宁何苦虽望着眼前的灵杦,但目光却似乎是越过了灵杦,望向更遥远之地。
他渐渐恢复沉静,沉声道:“阿娘说过,她想回悬崖村去。而阿爹呢?自然是阿娘在哪儿,他就会跟着她到哪儿。他们二人,此生永不分离。”
王偃别过头去,伤心不已:“是的,他二人自然是永不分离的。”
申无谓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宁何苦,但又不得不打扰。
他提醒道:“小苦,你说过那悬崖高三十多丈,要如何送他们……”
宁何苦果断打断了他,“我知道。所以,我要先将阿爹阿娘火化,然后再带他们的骨灰回去。”
正说话间,有个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宁父宁母的灵杦前,默默地鞠了三躬,并上了一炷香。
旁边跪着的宁何苦恭谨回了三礼。
来人是大理寺少卿温谦,他祭拜过逝者,索性挨着宁何苦就跪了下来,刚要言语,一抬头看见申无谓,又闭紧了嘴。
王偃见状,立马拉着申无谓就走了出去。
申无谓原本就对这些朝廷命官没啥好感,但见王偃对宁何苦一家真心实意,不仅打心眼里心疼宁何苦,还一人忙前忙后,将宁父宁母之后事安置得妥妥当当。
对小苦一家好的人,自然就是他申无谓的友人。
是以,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二人也混得十分熟稔了。
他二人出门后还没站稳,申无谓就抓住王偃不客气的问:“小苦他爹说要他给慈悲剑佩上剑穗,以手持之,这是什么意思?”
王偃的目光虽然望着他,但眼神悠远,答非所问:“我国四大名器刀枪剑棍中,剑乃百兵之君。古往今来,无论文人墨客皆以佩剑为礼。而剑又分文武之道,文剑配有剑穗;而武剑则不带剑穗,以示武力。特别是捉刀吏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皆将剑背负于后,以示唯武缉犯之道。”
申无谓一点就明,他惊道:“小苦的爹让他给慈悲剑配上剑穗以手持之,这是要让他武剑转文剑,不可再做捉刀吏了吗?”
王偃沉重点头,“如此也好。捉刀吏原本就是在刀尖上舔血,以命换钱之营生,不做也罢。”
申无谓由鼻孔里发出不屑之声:“这本就不是什么好营生,早就该丢弃了。”
一时之间,二人皆沉默起来。不过须臾片刻之后,申无谓就憋不住了。他又自言自语道:“宁何苦,宁何苦,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有何意义?”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抓住了王偃,“所以,小苦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
王偃见温谦还在灵堂内,一时半会也出不来,等着也是等着,便继续给申无谓解释。
“小苦她娘快要生产的时候,书安还在两千多里之外缉犯。当时,他将人犯交给当地衙门后,一看时日,就急得快马加鞭往家赶。一路上跑死了五匹快马,不眠不休连续赶了五日四夜,才终于赶到了家中。
然后,他刚进家门,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他喜极而泣,累瘫在地,然后才发现,身上的伤口没及时处理,加上连日奔波劳累,全都发炎发脓了。
于是,嫂夫人心疼极了,事后严肃的责备他道:‘你赶那么急做甚,就是迟上十天半月的,我们娘俩也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的。如今弄得一身伤,都躺了一月有余,还未见好,倒像是咱家这儿子是你生的一般。”
申无谓想笑一笑,但心中似有千斤之重,实在是笑不出来,便催促,“然后呢?”
王偃继续:“你要知道,书安以往但凡是一见着嫂夫人生气,立马就会说‘我错了,下一次保证不再犯’这类言语来哄嫂夫人开心。可这次,他只是傻傻笑着,还坚决不认错。他说道:‘为了能见到你平安生产,为了能第一时间见到我们的孩儿,就是跑断一条腿,也是值得的。’
嫂夫人立马斥了他一句:‘你何苦来哉’,我懒得理你。’
再然后,你猜怎么着?书安兄立马一拍大腿兴奋道‘对,正是何苦来哉’,夫人,我们的儿子有名字了,就叫他宁~何苦。嫂夫人气得就给了他一拳,听见儿子在哭,转身温柔呼唤着:‘小苦,娘亲来了’,就去哄儿子去了。”
“……”
原本是比较轻松幽默的话题,但申无谓听着听着却流出了一滴英雄泪。
那边厢的王偃也是无边唏嘘悲伤:“书安的意思是嘱咐小苦今后一定要爱惜自己,好好活着,且不忘初心。他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眼中珠。”
申无谓附和点头,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潜台词是:“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小苦的。”
灵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