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很相信浮生,因为她打有记忆以来,爹爹就在冰室里,浮生才是把他抱在怀里疼、宠的人。
那时候她已经七岁了,在九重塔呆了六年,有一天浮生将她领到冰室的门前,所有人都跪下,唯独她不用。厚重的石门打开,傅忘川从里头走出来,年轻俊美的面容,皮肤却苍白如纸,眼中溢满了浓重的绝望。
“恭迎尊上出关!”
欢呼声铺天盖地,他却走到自己面前,弯下腰问:“丫头,你是谁?”
“我叫梨谣。”她掏出脖子上挂的雕刻着“梨”字的玉牌,笑盈盈的说。
她偏过头,瞅见浮生对她投来的鼓励的眼神,上前一把握住傅忘川的手,唤:“爹爹!”
那一刻,她看见傅忘川的身子晃了晃,随即一把抱住她。那时候她还不能理解“喜极而泣”这四个字的意思,只记得她被抱的很紧,脖子上隐隐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傅忘川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重复这三个字。
浮生说,如果爹爹跟你说对不起,那是他在自责,自责他没能陪你度过童年。所以你要告诉他,你并不孤单,你很快乐,这样他才会不难过。
她想了想,把小手贴在傅忘川的脸上,认真的说:“爹爹,谣谣一点也不怪你,谣谣这些年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浮生叔叔对我很好。”
“谣谣,我会给你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你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给你。”
这是傅忘川对她的承诺。
但时间一年年的过,她发现这个承诺并不那么好用。因为她最想要的东西,傅忘川给不了她。
她说,她想要个娘亲。
而每当她说这句话时,傅忘川就会抱着她,用别的玩具哄,只是哄着哄着他的脸上就会布满泪水。渐渐的,她长大了,这句话就再也没有说过。
后来,她越来越少去找傅忘川了,他眼里那些沧桑和悲伤,让她看一眼就觉得难过。所以比起爹爹,她更喜欢跟浮生呆在一起。
她曾经是依赖浮生的,但这份依赖是什么时候变了质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浮生……
梨谣坐在床头,从衣服里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举在烛光前观摩。
玉牌的正面是一个黄金镶嵌的“梨”字,反面是繁复的梨花花纹。这东西叫至尊令,曾经是武林至尊的信物。
不过现在,只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而已。
浮生说,他带她回来的时候,襁褓里就放着这个东西,连带着还有一张写着“梨谣”的布片。
然而当她问到他是怎么找到她的时候,浮生就不再说话了。
小时候,她问:“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浮生说:“你娘是个很美武功也很好的人。”
“我娘叫什么呢?”
他翻来一本书,指着上头一朵扶桑花对她说:“这就是你娘的名字。”
长大一点时,她这么问:“娘亲怎么从来不来看我?”
浮生答:“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吧。”
再大一点,她知道了生死离别的意思后,这样问:“我娘还活着么?”
那一刻,浮生的眼里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怜悯,他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仍旧是没有答案的答案。
没有人会告诉她,因为那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说出来,就是伤害。不说,其实也是欺骗。
如果不是柳约的出现,他跟她说他加入九重塔之前的生活,有爹有娘有欢声笑语,她是根本不会去想找答案的。
不过后来这件事被天影师父知道了,师父不知为什么狠狠惩罚了柳约,从那儿之后,柳约便再也没提过入门前的事了。
“娘亲……”
梨谣曲起腿,将脸埋在臂弯里,轻轻呢喃。
屋外,浮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得了一天的空闲,所有随行的弟子都无比欢欣的结对出去玩。当然,出去之前都被告诫过了不准惹是生非,不准太过张扬。
梨谣是同几个内门男弟子一同出去的,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了苗疆男子的衣裳,在市集逛了几圈,发现大都是女子喜欢的玩意儿,而梨谣见惯了召光送的,所以也没什么兴趣。几个人一合计先去酒楼吃了个饭,出来的时候正是午后的时辰,太阳又到了最毒的时候,梨谣有浮生送的寒玉,尚且能忍耐,但其他弟子热的浑身汗津津的,就有人提议去河里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