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荆璜,罗彬瀚不敢说自己了解得很深。在他收留少年的那段时间里,对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全是些罗彬瀚不晓得究竟为何而存在的片子,像是韩国爱情剧、清宫剧、偶像剧……
从早到晚,荆璜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节目。少年从中到底能获得什么乐趣罗彬瀚并不清楚,他总觉得对方当时的眼神就仿佛在看动物世界似的。而当罗彬瀚试图给他推荐自己最喜欢的科幻电影时,少年则永远是非常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更难处理的是荆璜对电器的破坏力。仅仅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周里,罗彬瀚就失去了他的厨房灯、冰箱与微波炉,而迄今他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把那些玩意儿搞坏的。
罗彬瀚出生于一个庞大的家族。在这支系庞杂的罗氏家门中,他的父亲既是最有发言权的长房,又掌握着令人艳羡的财富,罗彬瀚——尽管拥有众多有名分没名分的弟弟妹妹——是他父亲名正言顺的长子和公开指定的产业继承人。这给他的人生带来了相当复杂的影响,那其中有好有坏,不过有一条无疑是很令人羡慕的——他没怎么缺过钱。
因此他换掉了自己独居公寓的厨房灯、冰箱和微波炉,还另购了一台小电视放在自己的卧室。这让他在和荆璜同居的日子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宁。
但是荆璜的怪异仅止于此吗?不,不,远远不是。
在罗彬瀚与对方相处的短短数月中,他至少看到荆璜做出过三种超常之事:荆璜曾用一种绿色的火焰将和他相貌相同的人烧成灰烬;荆璜能在室内引来台风般猛烈的气流;荆璜曾用树叶吹出的乐曲指挥飞禽走兽。
在少年刚刚来到罗彬瀚家中时,他说话的方式也非常奇怪。他能听懂罗彬瀚的话,也能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但除了异常流利的粗话外,正常的会话里往往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古腔。他会用毛笔写繁体字,尽管写出来的字总是有笔画错误,还能够根据云和星空的样子判断出次日的天气。
假设这里由一个外人,罗彬瀚不止一次地想,假设一个熟悉现代流行文化的人突然被塞到他的家里,看到荆璜的种种奇行,他将会自然而然地得出一个结论:荆璜是深山里跑出来的修真道士。
然而那是一个幻觉。荆璜并不来自任何深山老林,他来自天外,星外,日与月的距离以外。那到底是多远,罗彬瀚完全没有头绪。
铁桶轻微震动起来,像是在某种大小吻合的管道里穿梭,然后咔地挤进某个凹缝内。
上方的顶盖打开,强烈的亮光从外头射了进来。荆璜率先起身,轻松地从那打开的盖口跳了出去,罗彬瀚则有点费力地攀着边缘蹭了出去。
外面的空间亮得令他眼花,一时没法看清环境。他听到荆璜的声音在气恼地吼着什么。
“炬邪奇?何噫!直邪!”
罗彬瀚听不懂少年在说什么,但对他用的语言并不陌生,因为那独特而复杂的声调起伏,乍听下就像是用某种特别偏僻的方言唱歌。
“哈哈,抱歉,抱歉,请原谅,因为我刚才实在是太高兴了……”
紧跟着响起的第二个声音,是既年轻又愉快的青年男性声音。他的话罗彬瀚却没有任何障碍地听懂了。青年话音刚落,周围亮眼的光削弱下去。
罗彬瀚睁开眼。
他站在一个狭长的方厅里。厅中站着几个人——或者说至少是类人的生物。荆璜正气急败坏地揪着一个青年的头发喝骂,迫使身材高挑的对方弯下腰来,好声好气地道着歉。
那场面很诡怪,但罗彬瀚顾不上了。他的视线像被磁石吸附过去的小铁片,牢牢钉在旁边的窗户上。
它的边沿上镶嵌着冷蓝色的光条,一扇没有棱角的窗。
窗后的夜空星光熠熠。在那片稀疏而美丽的星海中央,罗彬瀚看到一颗巨大的蔚蓝色星球。它在他的视野里静静悬浮着,慢慢旋转。透过乳白的轻淡云雾,罗彬瀚甚至能找到他所属的国家和大陆——但那都是今天以前的事了。今后会怎样,他此刻一点也答不上来。
名为荆璜的少年,他与常人不同的秘密就在于此。罗彬瀚在过去遇到过献祭活人的邪教,记载着神秘仪式的古籍,还有会冲着人露出微笑的怪狗。但没有一者能和荆璜的秘密相比。
他是一个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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