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有点怀疑他偷窥自己的隐私,但是一时找不出证据。他的手痒得厉害,很想摸一摸老家那只爱鬼叫的哈士奇。他有点怨念地问:“它们从不出来,那你是怎么知道它们的?就靠亡命暴徒?”
“不,它们是情感作家。”∈说,“它们不爱去太远太陌生的地方,但是它们感情细腻,那总是让它们充满创作灵感。它们有好几个作家都在联盟的热销榜上。”
这个回答叫罗彬瀚惊诧万分。他从没觉得自己老家的那只哈士奇有啥细腻的情感(虽然他也没在梨海市见过能说话的猫)。那实在太离奇古怪,让他强烈要求∈向他提供一份相关的作品。∈充满遗憾地告诉罗彬瀚船上没有,因为当荆璜第一次读到名作家金查查坦关于家庭关系的沉思录时,不知为何那些隽永柔情的文字激怒了他,让这名海盗头子把所有情感作家的著作统统从系统里删除了。
罗彬瀚咋舌不已,同时也对情感作家们的杰作更好奇了。他不甘心地问:“你不是该读过一点吗?就不能复述下?”
“我曾经有金查查坦和杜娃全集。”∈伤感地说,“在我的数据库里。但是我们的船长把它们全删了,说那太浪费空间。他还禁止我从星网上重新下载。你能理解他的行为吗?我不过是想在他睡前给他朗诵点心灵良药!”
他开始用一条虚拟的毛巾抹眼泪,但当罗彬瀚已经准备放弃时,他却旋风般地让机器人送来几张打印好的纸张。
“这是船副悄悄留下的。”他得意洋洋地说,“她读完以后就忘在废品收回箱里,我好心地替她收了起来。我肯定是不能把她的隐私透露给船长的,对吧?这是为了维持团队和谐。”
罗彬瀚缓缓地为他鼓掌,随后接过那薄薄的几张纸。他看到最上面的标题写着:《关于守护我家族的那位精灵与他最后的音乐秀》——金查查坦。
他开始阅读用联盟文字书写的前几段正文:
那说来有一点悲伤。
理所当然,就像每年雨季结束后的林间弥漫着树叶枯萎的沉味,我的家族成员们也在每一次时光的循环里老去。我妻子的气味变得斑驳、浑浊,而我也无法再在荒野间横冲直撞,把沾满露水的春草压倒,形成一条稳定的家族路径。这份工作已被转交给我的孩子们。
交替是一种必然。长辈们总是如许总结。然而尽管我已接受了自身的归处,却总也难免感到一种细碎漫长的悲伤,其中的一大部分正来源于我家族的那位守护精灵。
他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一个精灵们居住的国都。在那儿所有国民都跟他长得相似,大多数时候只用两条后肢走路,他们都长得很可爱,但皮肤却因光滑无毛而非常脆弱,不得不常年披着从其他植物或动物身上弄来的遮蔽物。这样的精灵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到我的家乡,来看望我们这些尘世中的生灵。他们中的大部分最终会从天空返回精灵的国度,另一些则选择留下来,成为我们中一个或多个家族的守护者。
这些与我们密切相伴的精灵们,尽管大多数都相当脆弱,但却有着相当漫长的寿命。短的可以达到两百个雨季,多的则有几千个(我从未亲眼见过这样古老的精灵,只是从我家族的守护精灵口中听说)。那意味着他至少可以陪伴一个家族走过十几代。他们是为何而降落尘世呢?显而易见是为了陪伴我们,使我们艰苦的生活不至于过分孤独和苦闷。
但我时常也这样想:或许事情应当反过来理解。也许我们的存在是为了陪伴这些精灵,好叫它们在漫长的寿命里有所依托。我的家族成员们,从我的祖辈到我的子孙,都由这位许多代前到来的守护精灵照料。我对他充满着依恋与感激,可同时理性也使我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形象已与家族世代相传的样子大为不同。他那仅在头顶生长的毛发变得稀松而灰暗,行动僵缓而听觉迟钝,有时常常忘记我刚与他说的话。种种迹象表明,他作为一个守护精灵已经很老了,或许我的孙子将成为他所守护的最后一代……
罗彬瀚看完了第一页纸上的内容。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哈士奇对着他深情朗诵的场面。
“怎么样?”∈迫不及待地问。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罗彬瀚说。他还准备再读下去,但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衣袋正在发光。某种东西在里头车灯般规律地闪烁着。
他诧异地把手伸进衣袋内,掏出宇普西隆留给他的金属圈环。那两个断开的圈环还在闪烁,但频率却变得越来越慢。罗彬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吗?”他试探地问,记起宇普西隆说这东西有时能当窃听器用。
没有什么人从天而降。圈环熄灭,发光,熄灭,发光。熄灭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发出的光芒逐渐微弱。在那一瞬间剧烈的不祥感重重捶在罗彬瀚的脊椎上,让他猛地跳起身,想去找荆璜和莫莫罗。他只来得及迈出两步,圈环的光芒突兀而彻底地熄灭了。
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几乎忘了呼吸。直到整整十分钟过去,圈环安静地躺在他手掌中,再也没有光芒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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