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这么解释,”李理说,“我们总是很容易在故事里看到两种正派角色。其中一种更年轻,英勇,肩负着尚未完成的事业。而另一种更年老——那不需要是真实年纪上的老迈,真正的重点在于,那是某种状态的完成形式。这两种人可以有许多相似的品质,但通常我们只会把前者视为英雄。”
罗彬瀚有点糊涂了。他仍不明白李理想告诉他什么,但对这个话题也还未失去兴趣。
“所以,年老的算啥呢?”
“我们有很多词来形容它:圣贤、导师、英灵、神……而如果你问我,我认为那不过是一种偶像。我看到你在发笑,先生。那显然是你觉得‘偶像’这个词不够严肃。但是若你仔细推敲过我们日常的一些词汇,你会发现它在过去的意义要沉重得多。”
李理又回到了最初的墙边。她把背靠在墙上,看着角落里的一台笨重机器。
“当人们用泥木制造的塑像来表达祭祀时,那意味着他们面对着一个稳定的、不会再产生重大变化的形象,先生。”她说,“通常,那只能是死者或神灵,或许它们的某种原型曾得到过生命,但它们得以受塑却总是在那之后,在它们的命运彻底终结和定型以后。有时在某些故事里它们又被以某种形式复活过来——神降、天启、留下的遗物,又或者秘密隐居的老者,但那并不改变事实:事实就是他们已经结束了。没有旅途需要他们再去完成,没有困难需要他们再去克服。因而他们也不会再被视为英雄。先生,如果我们现在反过来推论这件事,那就能很轻易地得出结论:英雄是未完成形式的偶像。通过形式上的征途,最终他们要解决外部的危机,又或者自身的精神困境,直到他们所背负的使命被完成。那时他们才会被转化为某种偶像。”
“你说得好像这事儿跟写小说似的。”
“对于某些‘魔法’而言,它们起作用的机制更接近创作而非现实,先生。先决定哪里会需要一个角色,然后才能确定谁是适合这个空位的人——但并非什么人都合适。最重要的位置总是留给‘英雄’。它既不能是凡人,也不能是神,总是要介于两者之间。”
罗彬瀚敏感地张开了嘴。但李理抬起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生。在某些背景下我们强调凡人中同样中有英雄,而那通常是出于对某种贡献的赞扬。但,仅以我的个人观点,那不过是一种基于时代性的需要。”
“你能说人话吗?”
“当我们不需要一个过于突出的英雄出现时,”李理说,“我们开始尽力宣扬凡人便是英雄。然而,我还是要指出,‘强调’本身就是一种对反向事实的承认。我们可以看到莫莫罗先生和他的种族身上具有许多典型的英雄特质,那毫无疑问就是联盟热衷于选他们作为宣传片原型的理由。他们的另一个优势在于:永光族的寿命长度取决于它们的精神意志,因此他们的旅途总是拖得很漫长,那使得他们不会很快被‘完成’。从种种迹象而言,我认为他们这点很让你喜欢,先生。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旅途必然是会结束的。”
罗彬瀚望望自己的脚尖,又抬眼看着她。他没有说什么干巴巴的便宜话,而李理脸上也已没有那种把握一切的笑容。
“在我看来你厌恶终点,先生。”李理低沉而轻柔地说,“英雄的终点,活着,死去,成为圣贤,或者与之相反。我想那对你而言或许并无区别。你同样也不在乎它的途径——拯救世界,完成复仇,又或者只是纯粹的一趟旅途。你唯一所抵抗的,那就是‘让英雄被完成’这件事本身。”
她慢步走向罗彬瀚,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像要触摸罗彬瀚的脸。但她让这个动作维持在一种悬空的状态,中间隔着几公分的距离。
“庸俗喜剧是一种对历史和神话的解构。”她细语道,“轻蔑,敌视,厌恶……包裹在荒唐的言语下,真实的情绪便可消隐无形,但你知道崇拜是一种脆弱生命的天性。这仪式自古至今,无处不有。现在,宇普西隆先生正在追逐他的终点,而倘若你无力将他制止,你怎能指望停下更大的轮盘?倘若一切荡然无存,你还能将玩笑说到何时呢?”
她像什么也没发生收回手,把它插回外套的口袋里。
“这就是我的回答,先生。”她平静地说,“你提供的情报不足以让我判断出宇普西隆先生今后的安危。如果后续你有更多消息,我很乐意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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