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罗有点疑惑地歪着头。荆璜则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地说:“那颗星星已经发现了吧。”
“什么发现?”
“你脑袋里的那个,说到底不过是根据你的潜意识认知来判定的。只要你认为自己面临死亡,那个机制就会被触发。反过来说,如果在死亡的边缘被挽救回来,被触发的部分就会马上停止运转,而且为了保持你精神的稳定,会试图把之前一切涉及死亡威胁的记忆都淡化消抹掉——我猜是这么回事吧,具体也没有问过那个家伙。”
罗彬瀚还在反刍他的这些话,但荆璜却立刻催促着说:“那星星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不少。”罗彬瀚回答。直到这会儿他仍未完全取回自己对现实的感知,就仿佛他有一半的精神仍然留在噩梦中,在无尽的死亡循环里。他知道自己有许多重要的信息想要倾诉,但感情上却没能产生一点急迫。他感到十分平静,想到自己体内促使神经兴奋的那些激素分泌机制或许也受到了某种电磁波损伤。尽管如此,有一句话压在他的舌尖,几乎不用思考便要脱口而出。
“药。”他说。
“……已经精神错乱到需要吃药的程度了吗?”
“宇普西隆的敌人在吃药。”
这句话像某种魔咒,迅速激活了罗彬瀚自己的记忆。他茫然地在白光中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始向荆璜诉说梦中的所见。
路弗杀死了他,那是毫无悬念的结局。但那不止发生了一次、十次或是百次。那些叠加的死亡逐渐从简单变得繁复至极:起初是窒息、火烧或者穿刺,痛苦来得快而结束得也快;紧接着这个过程开始拉长,在抵达极限以前添加着漫长的折磨;最后连死亡也成为他得以细分步骤的复杂流程。他曾经感到咽喉里挣扎着活蛇,或是肌肉被注入的毒素溶解,每一次的记忆总以雷霆之声告终,并在下一次的循环开始时变得淡薄模糊。
但他一直没有见到李理。每当雷霆响起,他身上的伤势便像幻觉般烟消雪融。他依然完好地倒在铁粒沙滩上,碎沙烫烂了他的舌头,然后路弗会跟他聊上几句,他们继续开始下一轮。
“这可有点意思。”最早的时候他经常听见路弗那么说。那黑星用矮星客的姿态漂浮着,在罗彬瀚看来宛如在思索某事。那时他的状态还不错,所以他选择忍着舌头的疼痛还嘴,或者趁机问些关于宇普西隆和翼头怪物的问题。
“他们两个对我都挺无聊的,你知道吧?”路弗说,“两个亮闪闪的玩意儿,像我附近的那些星星。不过如果你非得说,我认为那个羽毛袋子更烦人些。它自个儿独处时也说个没完,总是叨念出点奇怪的东西,比如说……嘿!圆规脚!”
一个类似圆规的巨大铁质部件从天而降,两个尖锐的末端分别扎进罗彬瀚的眼球与嘴里。他浑身抽搐了一下,听到远方的云层里滚动着雷鸣。那把他钉在地上的刑具立刻消失了,他的左眼视觉正常如初,只残留着轻微的爆裂触感。路弗因此而爆发出一阵狂笑。
“不不不不,这玩意儿扎在你身上的样子可太怪了。这还是适合拿来固定带翅膀的玩意儿——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那个羽毛袋子。我认为它肯定有点毛病,成天自己说话,我还两次瞧见他吃些小圆球。”
“小圆球。”罗彬瀚重复道。紧接着他的呼吸被阻滞了。某种细碎的小石子填满了他的气管,飞速增殖,然后从口鼻中掉落。他不停地呕吐,但却没法吸到一口空气。那些裹满粘稠血浆的碎石子掉满了他眼前的沙滩。他抓住其中的一颗,用指甲刮掉上面的血迹,发现它看起来宛如红色的糖球。
雷霆震响,又复静默。他手指上的糖球与气管的撕裂一起消失了。
罗彬瀚仍然盯着自己的指尖,就好像那颗从他气管里呕出来的糖球仍然存在。他混乱破碎的思绪里闪过了一个名字。
“我觉得我好像抓住了一点窍门。”路弗说,“她只在你滑向死亡的时刻出现,是吧?一个怪有爱心的魔鬼,多少得算守护天使。我想和她多搭几句话都不成。你到底是从哪儿认识了这么一个妙人呀?来,让我瞧瞧你的脑袋瓜里有什么样的答案……嘿,你压根儿没在琢磨这事儿呢!你在怀念一个给你送糖果的好朋友——谁是周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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