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梦见天空破碎,我想在所难免。”
柳林上方的夜幕变得更红了。农女抬起头,仰望那星辰海上方的狱火之光。她想象那弥漫着灵气的海洋被狱火蒸干,那时昼夜皆不复存,天空亦将消失。她虽如此想象,心中并无恐惧,因她知晓创世之光足以恢复一切。当她将全部的光辉收回,复归于原初的主人,狱火之灾便可消弭。
“看来他最好永远关在那屋子里。”戴金戒的男人说。
“他的母亲计划如此。而骓翼氏,尽管不理解这其中的意义,最后服从了妻子的决定。于是那孩子在死寂与黑暗中长大,从未与外界沟通,只有他的父母偶来探望。若那时外人看见他,只会把他当作他母亲年幼时的雕像。一个木偶般无法动弹的死物,神智支离破碎,从未说出任何一句有意义的言语。年复一年他躺在那屋子最深处的角落里,深陷无休止的狂梦——但,突然有一天,他醒来了。”
柴堆上的火苗蹦跳了一下。几颗火花从中跃出,落在枯死的野草丛间。农女朝那儿望了一眼。她看见那干枯的草叶已被点燃,眨眼间却又变得漆黑一片。野草的影子在风中摇曳,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
老人的目光转向她,温和而慈爱,如同祖父看待孙女。他说:“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日子……某个深冬的早晨,在那名门望族所拥有的巨大花园中,一夜之间所有的植物全都疯长、开花,爬上每一块假石与梁柱,风声穿越走廊时变成了曲乐,冻结的湖水温暖如春……这全部的征兆,被那家族视为某种吉祥的暗示,归功于一位前来授学的山中人。当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宅院,前往迎接那位授道者时,花园里那扇从未自内打开的屋门被撞开了,那孩子,当时已满十岁,像从未学过走路一样蹒跚跌撞,离开他永恒黑暗的长梦,走入另一个陌生世界。他在那百花盛开的庭园里独自游荡,没有任何成人在场,只有园丁的孙女发现了他。于是他从那女孩身上学会了语言,还有奔跑、喊叫、饮食……当成人们从外头回来时,他在那花园里玩闹,表面看来已和普通孩童无异。”
“表面?”
“你可曾梦见自己变成他物,老爷?”老人说,“在梦中你会回到童年,或变成一只鸟,一条鱼……但你仍然是你,在梦幻的一切形式之上,那是你对自己所撒的谎言。当那梦境之子走进现实,如同我们进入梦乡。他所看到的现实永远比常人更慢,所记忆的事物无法长久留存,而梦境的知识却暗藏于心。即便如此,倘若你在梦中见到某种恐怖,比如从高处摔落,那美梦也便醒来。他需要保持的是一种朦胧而安全的神智,以免再度落回梦中。”
戴金戒的男人侧着头聆听。他漫无目的地思考着,敲打那满手的金戒,随手摘下一枚丢进火中。那烦躁不安的模样让旁人不敢言语。过了一阵后他猛然站起身,右手拄着砍刀的长柄。
“这是个很奇特的故事,老头。”他说。
“我还未讲完,老爷。”
“不,不,没那必要。我已经听够了。我挺欣赏你讲的那些细节,不过它们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我从来不喜欢做梦,明白吗?”
男人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那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突出,显得残酷而凶狠。老人只得停止讲述,小心地提醒道:“您保证过不伤害我们。”
“你这老糊涂。”男人说,“我向诸神做出保证——可哪儿有诸神呢?你刚才说到那国度的谎言,现在我告诉你什么是谎言。诸神!要么他们从未存在,要么就是最恶毒的牲畜、婊子、瘟鬼……我已彻底看穿了你。不管你是谁,曾在哪个国王麾下效忠,现在你不过是个一钱不值的老东西,编造些可笑谎话来愚弄世人。但我会给你一些仁慈,老头,我会告诉你,让你知晓自己死于何种人物之手。”
他提起砍刀,把它翻了个面。在那崭亮刀刃的另一侧镂刻着华美的符文,那是三朵团簇盛开的圣戟兰,外围又刻有三重赞美的祷文,形同马鹰之翼。男人用这精美绝伦的刀刃架着老人的脖子,然后说:“你可瞧见这刀?它自祖辈流传至我手中,号称受有女武神的庇护。我的父亲曾用它同蛮族作战,守护沐伦恩的全部神庙。但当那天巨震发生,祭司们尖叫着尘世之柱的倒塌,我看见他的脑袋被扔在一堆马粪上焚烧……骑鹰的弥拉达在何处?或者恩沙尼娅?耶门诺?还是那从不现身的维罗奥?那些祭祀一代代讲述他们如何同我们并肩作战,现在我亲眼看到神庙倒塌,瘟疫横行,天火就快把我们所有人烧死。我们,蛮族,这世上的一切,你竟还胆敢在我面前提及诸神!现在我已决定将你得头颅扔给狼群啃咬,你的孙女将供我们消遣,直到她断气为止!你可觉得诸神会前来将你搭救?”
“多么可悲。”老人说。
男人快意地瞧着他们。那眼神中的兽性叫农女难忘。他持刀的手抬起,预备朝老人脖颈挥下。随后篝火猛然蹿动,他那整条胳膊从肩部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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