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认为自己肯定问出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这样相信,因为当他举起星期八时,荆璜和黑猫都沉默了。没人给他回答,星期八开始掰他的左手玩。
荆璜半睁不睁的眼睛朝星期八看了一会儿。不到半分钟,罗彬瀚心里已给自己构思了七八个答案。星期八可能是一位时空掌控者、一株随时能分裂自己并散播种子的异星盆栽、一只成精的鹈鹕、一头能制造精神幻觉并在荆璜头发上藏身的寄生兽。
“小孩。”荆璜说。
“谁啊?”
“她。”
罗彬瀚又把星期八掂了掂。她的两条腿在空中晃荡着,成功踩在沙发上,然后扭头看着罗彬瀚。罗彬瀚不清楚她是否能完全听懂自己的话,可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言,她也表现得过于老实了。
那是种无关个性的老实。在十二三岁这个年龄段上,罗彬瀚见过最吵闹难缠的魔鬼,比如俞晓绒,也见过最安静内向的类型,比如罗骄天。但他们和星期八的样子都很不一样。他们都生气勃勃,各有烦恼和爱好。但这些在星期八身上都不存在,罗彬瀚也说不上来,他只觉得这个年龄的小孩不是这样的。星期八的表现就好像她只是因罗彬瀚的目光而存在:当罗彬瀚想起她时她就站在那儿,做着些有的没的事,证明她确然是存在的。可当罗彬瀚仔细一想,就发现她从没表现过什么自己的趣味或观点。
他把这个令人不适的想法压下了。那虽然叫他感到奇怪,可也挑不出什么大错,也许是他不了解异星小孩的成长曲线。个性是难以作为决定性证据的,不过另一件事可不那么好解释。
“她可是凭空出现在我眼前的。”他对荆璜说,“要么她是从寂静号上直接传送到了这儿,要么她就是一直跟着我们——跟着我们,但没人注意到她存在。正常小孩能做到这个?”
“……是你没看见她。”
“放屁。你真觉得我是傻逼吗?”
罗彬瀚做好了长期奋斗的准备。为了得到答案他是难免要和荆璜的头发决一死战的。但荆璜没说什么敷衍的话,而是盯着星期八走了会儿神。某种顾虑限制了他的发言,最后海盗头子还是说:“她现在是人。”
“咋地?以前是神啊?”
“以前是一个转翻译失败的黑箱核心加一个不完全的执行模块。”荆璜说。
罗彬瀚安静地瞪着他,思维像两条旋臂在脑袋里飞转。这两条旋臂通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一方面他在构思一些新鲜的话,用来批判眼前这个发言严重违背身份的修仙小孩,让对方知道魔仙堡最靓的仔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另一方面他终究还是在严肃地处理这事儿,以他那止步于导数概念的最高数学水平,还有丰富的计算机修理实战经验(重启、还原与系统重装),他试图理解荆璜吐出来的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他认为他是可以努力一下的——如果这事儿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他甚至连这几个词都不应该能听出来。既然这些词能在他老家找到对应的词汇,那说明星期八不是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东西。他确实尽力了,最后得出一个他认为最合适的结论。
“她是个机器人。”罗彬瀚说,晃了晃手里的星期八,没听见任何零件声响。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因为波帕走路时也没什么动静。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所以她是怎么隐形的?像邦邦那样?”
“不是。她现在没有那种微粒化的能力。你看不见她是因为她确实不存在了。虽然不知道之前她跟着的是谁,但现在她对你的关注度更高一点,是因为你左手的影子带有很强的可翻译性吧。你别管她就是了。”
罗彬瀚开始放空。黑猫在座椅的靠背上蹲着,冷眼观察着他。它对荆璜说:“既然你没有使用的打算,你用不着跟他解释这个。那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
“他不都问了吗?”荆璜说,“让他知道也没什么。”
黑猫扫了扫尾巴。
荆璜把星期八从他手里拿走了。他抱着她,一路走到门外,然后自动门又在他身后闭拢。罗彬瀚茫然地瞪着他,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
“他咋跑了?”他戳着黑猫的脚掌问,“这不他自己的房间吗?就这么让给我了?”
“他不过做了我想做的事。”黑猫说,抬起脚掌踩了他一下。但那并没有什么效果,罗彬瀚发现就算是一只暴躁的打人猫,它的脚掌底下也一样长着肉垫。他大胆地抓住它的前爪,在黑猫反应过来前就高高地举起来,朝那肉垫上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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