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

747 鹦鹉歌(下)

“你要是真带个对象回来倒也好。”南明光说,“咱们算是在非洲办成了一个大项目。”

“我不好抢在韵琼姐前头吧?”罗彬瀚替他点烟,“她要是从法国带回来一个该怎么说?”

南明光挥手把他赶开。所有人都开始笑。饭局上都是熟人,没谈多少工作的事,只好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闲话:齐妮娜有个五岁的孩子,目前正由家里的老人带着;陆津的女朋友在读化学专业研究生,可却碰到一个很难伺候的导师;南明光又有一个朋友进了重症监护室,是因为特发性肺纤维化。

他们的话题已经远离了非洲,再安全不过。罗彬瀚便开始抽空偷瞄手机,想看看周雨或莫莫罗是否可能在线,南明光突然转头对他说:“听说你妹妹来了?”

“啊?”罗彬瀚说,“噢……对,来我们这儿玩几天。”

“不带她出来见个面?”

这倒是个罗彬瀚从没预料过的问题。它完全跨越了他多重生活之间的藩篱,简直就像荆璜在问他今天的股市表现如何。罗彬瀚不由停顿了两秒,然后才摆出笑容:“她比较内向。”

“怎么?害怕见生人?”

“她可胆小了!”罗彬瀚说,“中文也懂不了几句,看见外人就直往我身后躲,一天到晚不肯出门。”

“小罗总还有个妹妹呀?”齐妮娜说。她的语气就像顺口一问,不过罗彬瀚估计她对罗骄天的事早就一清二楚。

“一直住在国外呢。”他继续唉声叹气地说,“刚生了场大病,身体不大好,她妈妈让她休学来我这儿散散心。”

没有人对他的话表示质疑。罗彬瀚估计他们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位忧郁、病弱、沉默寡言的异国少女,从来不会在工作日早晨七点半咒骂亲哥。他总算是在这顿饭局里得到了一点小小的乐趣,好去面对一个更漫长的下午。饭局结束以后,他先在办公楼外吸了根烟,做做心理准备,然后才进电梯去了财务部的楼层,开始着手处理那份财务评估报告的事。

和这事关系最密切的内审部门主管姓祢,也干了好些年,只是罗彬瀚没怎么打过交道。他倒是熟悉他们的财务总监和总会计师。总会计师是个不可不提的女人,大约有五十岁了,寒暄客套时敷衍得不行,从没给过罗彬瀚好脸。罗彬瀚曾因不信邪而去问南明光,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受到不公正待遇。真相很叫人着迷,那就是泠蕃对谁都是这个臭脸,连南明光也逃不过。她仿佛就是整个财务部门对薪资与账目的怨气的具象化身。当着她的面时,手下们会喊她“泠老师”,可背地里的绰号是人尽皆知的。罗彬瀚坚信一定有人不小心在她面前叫错过。

“冷老师,”罗彬瀚笑容满面地说,刻意模糊了第一个字的发音,“好久不见呀!”

他热情地要去跟对方握手,总会计师的表情就好像快要上断头台。财务总监王霁升与内审经理祢勃是两个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比她的社交属性要强点,不过也强得有限。照罗彬瀚的看法,全公司的社恐人士都已经塞进这个部门里了。王霁升之所以能坐上财务总监的位子,搞不好就是因为他是这个部门里唯一能在敬酒时把祝酒词说利索的。

跟这三个人过礼数既简单又有娱乐性,罗彬瀚表现得越热情,他们就回应得越警惕。当罗彬瀚请他们一起来开个小会时,泠蕃简直恨不能把他从键盘声狂响的财务室里赶出去。祢勃倒是要比她反应得好点,毕竟那份评估报告是以他的名义交上去的。而当罗彬瀚在他的笔记本上打开年度财务报告、财务整顿评估报告,以及他自己批注的疑难备忘录时,他们三个看上去都有点茫然。不是因为他罗列出来的那些数字问题,而是因为这些问题竟然是他在提。

“南总的意思是让我来对接财务整顿的事。”罗彬瀚解释道。对面三个人的表情说不好是震惊还是痛苦,反正叫他开心了起来。“我看报告上的意思是要先找机构?需要这么早就开始吗?不能找我们自己的法务先看看?”

祢勃向他解释这其中的必要性。他所说的内容其实不过是把报告里的分析复述了一遍,又强调他们自己的法务部在账目整顿和企业改制方面是多么无用。他们是负责跟客户或友商打官司的,简直就是隔行如隔山。罗彬瀚不觉得意外,他只不过要挑这个话头,好接着一项一项地问数据:关联交易的数字怎么会变得这么多?为什么现有的加盟酒店收入确认时点必须往后改?投资公司运作的金融资产估值为什么正在往低里调整?报告期内的月度采购费用波动大点又有什么不妥?

他每提出一个问题,三位专业人士就得轮番上阵跟他解释,从最基础的法规准则一直到最新发布的政策调整。他们是在尽量让对外的数字好看,可谨慎性上起码也要说得过去。说到费用入账的规范性时泠蕃激动得根本停不下来,只差指着他的鼻子骂市场部。祢勃与王霁升一起把她按住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地谈起人手问题。罗彬瀚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只顾勤奋地敲打键盘,整理他们说过的要点。这活儿其实不该他自己干的,他顺手又在文档上补充:叫陆津给他找个能做会议纪要的助理来。

“辛苦,辛苦,”他笑眯眯地说,“真是麻烦三位老师了。”

对面三人以极大的克制同他客套了一番。摆在会议室桌上的瓶装矿泉水已经全被喝完了。在这漫长的三个小时里他们备受文盲兼法盲老板的折磨,还有当年市场部混乱的发票管理所导致的深刻积怨。为了不让总会计师在这个年龄段上愤而离职,罗彬瀚开始信口开河地允诺要增加人手。当然要加!他信誓旦旦地说。像理账和改制这样重大的事,增加的工作量绝不是现有团队能应付的,他会立刻去向综合管理部要求制定招聘计划——不过南明光会不会当真就跟他没关系了。有多少财务部的段子都是他从南明光那儿听来的啊。

“我们得先找哪些机构?”他趁着泠蕃脸色稍缓时问,“律师?评估师?审计?”

相比起财务数据,这个问题不算敏感。他们笼统地谈了几种选择,财务部里不缺有这方面门路的人,罗彬瀚自己也信得过泠蕃的推荐(她可是在财务室里对南明光摆了十几年臭脸啊),不过像这样的事情终究得在董事会层面上过一过,所以也没什么能立刻操办起来的。最后罗彬瀚终于把这财务部的三人组放生了,并且提醒他们这周之内还要就费用的规范性问题再开几个小会,琢磨琢磨整顿方案,再理理过去几年的账目。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就抱着电脑开溜,以免被总会计师刺死在会议室里。

他步履如风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血红的夕阳已经落到一栋栋高层办公楼中间。无数扇落地窗如同细密的鳞片,其上倒映出支离破碎的天空。罗彬瀚望着这一幕,想起失踪多日的莫莫罗来。他拉上窗帘,埋头整理下午所做的记录,逐条研究财务部给出的答复,再查找对应的法规准则与同业数据,粗略估算这些调整究竟要花费多少成本。

这种估计无疑是极不准确的,但他至少得给南明光一个程序上的交代,把财务部觉得重要的问题提上去。他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只想在下班前忘掉除此以外的所有杂事,可等他终于搞完这一切时,却发现窗外彻底黑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他赶紧给俞晓绒打了个电话,问问她是否已经吃过晚饭。从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电视声,俞晓绒显然是度过了极其悠闲的居家一日,正躺在沙发上跟菲娜一起享用外卖。她被城市生活驯化腐蚀的速度实在令人心痛。

“可别一个人出门乱跑。”罗彬瀚叮嘱道,“有陌生人敲门就先给我打电话。”

“加你的班去吧。”俞晓绒说,嘴里不知在咀嚼些什么。罗彬瀚不无幽怨地挂了电话,开始沉思他这一天究竟都做了什么。似乎都是正事,又似乎都毫无意义。他又开始强烈地想找周雨聊一聊,想要回到那种脱离凡尘自说自话的氛围里。他从包里掏出那个陪伴多时的银质打火机,一下一下地摁动,凝视着红花的熄灭与复现。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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