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看看他,点了点头。现在不仅是义父,宋均也在到处找她吧?云树正低头琢磨,忽然脑袋一痛:她究竟算个什么人?
她是赵国人。父亲死于朝堂之争,她对朝廷没什么好感,还心怀怨怼,却在关键时候豁出性命护赵琰出城,还把云家百多年的家业全给了他。
宏哥哥,他完颜沧月背弃师父,还攻打赵国,即便她心怀怨怼,可那毕竟是她的母国,她的产业,她的人……喔,她的人,他还杀她的人……可是幼时的情谊那么真,那么用心……哪怕毒誓在身,被师父逼着,她还是下不了手杀他。如今师父从遗憾、悔恨、痛心中解脱了,没人逼迫她了,她反倒成了这个真国二皇子的客人了!
孔老二为什么要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明明都很好养,有一口气在,她就能活着。她现在就是不伦不类的活着!没原则,没立场,没有大是大非,只有谁对她好。
众生如蚁,而她能感受到的那不多的好,一点一滴,都是那么难得,那么珍贵。为了那一点点别人待她的好,她没什么是不可抛的,没什么是不可许的,没什么是不敢做的!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塘底的烂泥巴,可捏可塑,可以生生气死孔老二的那种!大概云家的祖宗也要想将她从族谱上抹掉了……
“眉儿,你怎么了?”
完颜沧月见她面上欲哭又笑的样子,有些担心。
云树古怪一笑。“尧关的城墙是怎么塌的?”
“你还记得清风观的炼丹房是怎么塌的吗?”完颜沧月毫无保留道。
云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她也知道除夕夜京城的巨响是怎么来的了。谁能想到当初差点要了他们俩小命的一场事故,竟然成为压垮百年尧关城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赵琰的噩梦!
“你想要的是什么?”
完颜沧月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天下,和眉儿。”
野心,男人的野心啊!一起读书,一起长大,为什么她没有那样的野心?赵国虽富庶,江山虽壮美,她只拿它当景致看,从没想过要让这些属于她。难怪她是个小女子了。要问她想要什么?若是她和宋均一直好好的,她知足了!只是大江南北的这片土地,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见云树没有生气,而淡漠的垂眸,思绪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
“眉儿?”
云树抬头,冷静道:“我实在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你想要那天下,就凭本事去赢,不要捎带上我。我不想搅进那些是非里,我只想要宋均。赵家的天下与我无关,完颜家的天下也与我无关,我只想与宋均有一个我真正的家,哪怕此生此世再不踏足这片土地,有他和义父在,就足够了。”
他的野心,他梦想拥有的天下,她竟然一丝也不放在眼里。完颜沧月自嘲一笑。眉儿想要的是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一直不愿意给。不愿意做她的哥哥,不愿意留下来陪她,不愿意留下来娶她,还一直想霸占她的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她。哪怕是想迂回着与她重新开始,他也觉得自己待她实在不好,实在的坏!
“眉儿,眉儿……”完颜沧月低着头喃喃。
当初,她对他,并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她大胆的行为,默默承受了,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留下他。可那时,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心爱的女人和小小的家。他利用她对他的情谊,由着自己的心,撩拨了她,抛弃了她……现在,他还是想要她,却依然不愿意窝在云树想要的那小小的家里。
意识到长大了的云树真的不再留恋他时,他觉得心,从来没有那样痛过。那个个头小小,撒着娇让他抱,实际上是为了安慰他的小丫头,她终于,终于要属于别人了……他的心痛的受不住了,脸色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他那接连受到致命伤,疲于担事的身子脆弱的顶不住了。
云树察觉他的异样,忙扶住他。
这是屈指可数的机会了,完颜沧月由着自己无力的身子歪倒在云树怀里。
“哪里?哪里?难受?”云树急慌道。
完颜沧月抓住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按在自己胸口,失血过多,身子半报废状态的云树根本撑不住他高大的身子骨,坐都坐不稳,她就被压到了榻上。
她的身上箭伤、鞭伤也未痊愈,忍着痛没吭一声,顾不得这姿势的窘迫,小心的翻身让他躺好,才去抽来他的腕子按脉。
“眉儿~”
“哪里痛?哪里痛?”云树一脸着急,一手按脉,一手捉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拭密集而来的汗水。
“眉儿,可不可以,陪我,陪我养好了伤再走?”
云树皱着脸责怪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是哪里痛?”
“眉儿,我不勉强你,求你,求你再多留些时间,好吗?眉儿走了,还有谁那样掏心掏肺对我好?眉儿,我母亲,她都不如你待我好……”
完颜沧月痛苦艰难的样子,让云树心软了。她这幅身子……她虽然着急,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然路上颠簸起来,缺少药材,调养不足,也是能要了她小命的。她还如何去见义父,见宋均?
“不该说的话,你不要再说,不该做的事,你不要再做,我就答应你多留一些时间。”
虽然是有附加条件的,这条件刮着他的心,可云树答应了,他不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