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他喊声的却是瓦岗军的呐喊:“活捉张须陀,活捉张须陀……”
战阵全乱了,两军搅杀在一起,一方死命向北逃,一方拼命阻截,而他们的目标都一致,那就是张须陀所在的方向。杀,杀,杀,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只有杀,杀,杀。机械的动作,仿佛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树木,是石头,是任何没有生命的东西。
唐瑛站在距离大海寺不远处的左侧坡地上,手臂机械般地运动,拉弓射箭,面对顽强反抗的隋军士兵,唐瑛毫不手软,她的箭矢也冲隋军人数多的地方飞,准确度虽然不高,但杀伤力绝对不低。箭矢一支支飞向隋军,毫不留情,被箭矢射倒的士兵不停地翻倒在地,他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很快被别人绊倒,生命在这种无奈中流逝者,不算多,却也并不少。
唐瑛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她的手是冷的,但血却并不冷,她还没有锻炼出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性。正因为这样,唐瑛也对敌人处处留情。在唐瑛身边,有人负责给她的箭壶中装箭,有人负责用盾牌替她抵挡偶尔飞过来的乱箭,还有人却扯开嗓门大吼“放下兵器,一律不杀。”
这些人是单雄信留下二十名亲兵,唐瑛逼着单成去跟随单雄信杀敌立功,单雄信就逼唐瑛留下这二十人作为保护。战场上不容懦弱,却允许善心存在,受过现代思想影响的唐瑛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想到要给敌人保留一条生路,在她的指挥下,战争一开始,她身边的人就一直在高喊缴械不杀。
张须陀再强悍,他身边能聚集的人也少,大部分溃败的隋军士兵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那些撞到唐瑛这个方向的人简直是运气太好,绝望中的他们在箭矢威胁和生命保存面前,多数都选择丢弃武器,第一反应就是听话,非常听话。
唐瑛一面不停地释放着弓箭阻挡隋军的败逃人员,一面偷空望向空手走向大海寺的投降士兵。看到那么多人留下了性命,本应该高兴的她却没什么喜悦感。这就是战争,绝对的战争,无关正义与邪恶,无关人性与道义,有的仅仅是生死相搏,有的仅仅是以命搏命。
“看,张须陀又回来了,天,这人真强悍。”
身边的亲兵发出惊叹声将唐瑛怜悯的目光中从那些隋军身上唤了过来,她抬眼看去,张须陀果然又杀了回来。
在黑压压的交战人群中,张须陀那火红的披风显得异常鲜艳。陷入绝望的隋军士兵看到这抹红,就如同在黑夜中看到一支带他们走出黑暗的火焰,瞬间激起他们逃生的渴求,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张须陀的战马奔了过去。而同时,这一抹红也吸引着嗜血的对手,瓦岗军的将士们也向那抹红涌去,他们要做的是扑灭这团火,撕裂这一抹红。黑色和青色的军服就像死神手中的两把镰刀,向那一点点生命之火交叉了过去,渐渐把他淹没在人流中了。
唐瑛看不清张须陀的脸,却能想象那张脸上的悲愤与痛苦。对方有时间自责吗?恐怕没有。张须陀现在在想什么?不知道。唐瑛扪心自问,如果她处在张须陀这种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结论是,她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然后召集后备军队前来反攻或者布置下一场战斗。个人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有限,但在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却有很大用处。
但张须陀似乎忘记了他手中还有其他部队可以支配,他有人马可以重新再战。这个人在干什么?简直是找死呀!张须陀这样做到底是责任心的驱使,还是道义上的选择?唐瑛想不明白,却没打算弄明白。
“已经是第三次了回来了,这人怎么不逃呀?”唐瑛在叹惜的时候,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逃?唐瑛凝视着那道杀进重围,拼命想带走更多士兵的身影,心底涌起敬佩之情:“他是主帅。”
“主帅更该逃快点呀!”身边的亲兵带着不解,也带着敬佩,喃喃地说。
“传言不虚,张须陀真是爱兵如子。这样的将军值得我们敬仰。”唐瑛叹气着放下了有些发麻的手臂,面对这样的将军,她突然就不忍心再伤害那些士兵。
注视着张须陀的努力,沉默也一直伴随着唐瑛他们,直到那个身影再次冲出了重重包围,唐瑛听到自己,也听到身边的人都发出轻轻的叹惜。唐瑛明白自己和周围这些人的心情,作为瓦岗寨的敌人,张须陀的逃离让他们不安,而作为拼命救助士兵的将军,唐瑛他们却希望对方能逃出死亡陷阱。这一刻,每个人的心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然而,唐瑛他们的复杂心情还没有调整过来,已经远去的那抹红居然再次返回,依然带着强悍的冲击气势再次冲进了瓦岗军的包围圈内。这一刻,唐瑛知道,不仅仅是她和身边的这些人,恐怕大多数人都惊叹出声。唐瑛不知道翟让单雄信等人会怎么想,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该死,张须陀这样的将军不该死,她要去尽力阻止这样的人物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