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粲问道:“你可有卖身契在忠顺手里?”
蒋玉涵哭哑了嗓子,哽咽道:“好好的,卖什么身?我不过是在戏班子里搭班唱戏,”
林粲说:“这就好,既没有卖身契,你就不算是忠顺府里的人,那忠顺也没资格讨要你。”
蒋玉涵说:“道理虽是如此,但这天底下的事,哪一件是道理胜过权势的,人家是亲王,当今皇上的兄长呢,说句权势薰天也不为过。你若和他对上,少不得要吃亏的,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少不得的人,我去了,自有更好的伺候你。你若是还念着过去的情份,就让我在这府里歇上一宿,待天一亮,放我自去,天涯海角的,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蒋玉涵是真心感激林粲,这个时候还肯收留他,可见林粲是个有情有义的,但仍记恨着林粲赶他出府,狠心薄幸的做法,因此这通话里既有担心林粲在忠顺王手下吃亏的意思,又半含着酸味,叫林粲听了心里五味杂陈。
林粲认得忠顺亲王,忠顺是皇帝的兄长,太上皇最宠爱的儿子,宫里边贵太妃所出。小时候林粲伴着皇帝读书,在府里多次见过。后来为了皇帝,暗地里交过几次手,林粲与忠顺虽不见面,两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因此,林粲并不怕忠顺。
林粲说:“你要避一避也好,不过,并不用去天涯海角,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倘若爷想你了可怎么好!”
蒋玉涵用一双春桃似的眼睛瞪了林粲,虽没有往日的风情,却多了几分憨性儿,把林粲逗乐了,将人搂进怀里,说道:“明天我派人送你到郊外的庄子上住着,你只管在那里养伤,旁的事都有爷替你扛着。”
蒋玉涵又哭了起来,他知道林粲是个说话算数的,既说了要管,就会管到底,自己这遭劫难或可免除,心中本该安慰才对。但又想到,林粲这样的人本来可以托付终身的,却偏偏是个风流种、负心汉,并非自己的良人,难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林粲不好丢下他不管,只能哄着,直到大夫来了,林粲才得空出了房门。
砚台早就等在厢房门外,见林粲出来立刻就凑了过来问:“大爷准备怎么安排蒋玉涵?是不是也送到锣鼓巷去?”
林粲瞪了他一眼,说:“等明天早上城门一开,你就送他去郊外的庄子上住着。”
砚台坏得流油,接着问:“大爷今晚上可要宿在他房里?”
“你大爷我是那种猴急的人吗,眼瞧着天就要亮了,你还不快去安排车马,再要罗嗦,爷就把你嘴缝上。”
砚台坏笑着应了,自去安排。
林粲又叫来护院的头子,“你去传我的话,叫你手下那帮小子们,把嘴都闭严实了,今儿晚上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但凡有个嘴巴不严的,立时割了舌头卖到黑煤窑上去。”
所幸护院们都是年青小子,并不爱传闲话。园子里从自养了狗,天一黑巡园的婆子就都散了,只要这些婆子们不知道,料想这事也传不出去。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天就亮了,林粲亲自送蒋玉涵上了马车。又叫来管家。林粲说:“昨晚上的事闹得动静太大,忠顺那边必然也听到了。”
管家说:“可不是吗,那些狗一叫,半个北京城都听见了。”
林粲说:“却也只听到狗叫,未必猜到蒋玉涵到了咱们府里。蒋玉涵与我的事只咱们府里的人知道,外人皆不知。你去将那些个认得蒋玉涵的,又爱传闲话的丫环婆子,都派到庄子上去。我不怕忠顺明着要人,只防着他暗地里打听出什么。”
管家应了,林粲又说:“你再辛苦一趟,拿着我的名贴去趟顺天府,给蒋玉涵抬藉,”忠顺亲王之所以敢关着蒋玉涵,无非是因为他身在贱藉,等他成了良家子弟,忠顺也要顾忌三分的。
管家想劝上一劝,他说:“这抬藉可是要担着干系的,若那蒋玉涵犯了案,咱们府里也要受牵连。爷何苦这样,那蒋玉涵如今已不是清白之身,能不能再伺候爷还两说呢!”
林粲对此嗤之以鼻,“男人家讲什么清白!但凡他心里有我,我就不能扔下他不管,再说了,大爷我何时怕过忠顺!”
管家不好再劝,只领命办事去了。林粲折腾了一夜,神情不见丝毫萎顿,反到越发精神了。
吃过早饭,忠顺府里的下人果然悄悄的来这府里打听,不提走失了人口,只问昨晚上这府里狗叫的厉害,是为何事。林府的下人只说听到狗叫,赶过去一看,却什么也没找到。忠顺府的人虽然有些疑心,但也想不到旁的,只得罢了。
林粲听了回话,觉得总叫忠顺那边存了这个疑心也不好。于是就想着编个什么故事给忠顺听,好叫他去疑别人。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宝玉的身上,宝玉在贵族公子的圈里素有些痴名,栽到他的身上,到也可信。若是栽到旁人身上,林粲还真有些不忍心,但宝玉那日擅闯仪门,险些损了黛玉的名声,林粲投鼠忌器不好明着收拾他,只由着贾府里把宝玉关进佛堂,装模做样的罚了几个时辰,表面上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其实这笔帐还在林大爷心里记着呢,正好借了蒋玉涵的事,叫他还清了吧。于是叫人布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