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老臣子,忽听得林学士来请安,太上皇一晃神没明白过来,身边伺候的人连忙说是翰林院的林粲林学士。
太上皇冷哼一声,暗忖,昨晚上撵了皇帝,今儿一早猴儿就来说情,这二人还真是狼狈为奸。太上皇心里存了怒气,连皇上都闹个没脸,你这猴儿能得着什么好去,只命人打发走,压根不想见。
回事的太监没有立即走,而是从旁劝道:“林学士是来给太上皇送礼的,奴才瞧着那礼物可稀罕了。”
太上皇冷哼道:“你收了那猴儿多少好处,竟在这里聒噪。”
太监讪笑着答道:“太上皇英明,奴才委实收了林学士的好处,不过奴才可不是为他说话,而是那礼物忒好了,是条老大老大的一条胖头鱼,比奴才的腿还长呢,奴才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鱼,奴才就是冲着那条鱼才进来替他回一声的。”
太上皇听了也觉得新鲜,皇家什么贵重物件没见过,金银珠宝在这里都成了粪土,唯独稀罕这天生天养的东西,于是命人传林粲进来。
林粲进得殿里规规矩矩的给太上皇行礼请安,太上皇瞧在大鱼的份上也没有为难他,行过礼就叫他起身,只问:“你住到宫里时日也不短了,怎么今儿个想起给朕起安了,”
林粲笑道:“臣一直想来给您请安,只是找不着由头,若是说晨昏定省的也不合适,臣毕竟不是您正经儿媳妇。”
太上皇没崩住乐,指着林粲笑骂:“好你个猴儿,生得一张讨打的巧嘴,朕若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早被气死了,”
林粲知道太上皇的脾气,最是喜欢小辈们讨巧卖乖的,越是装着小孩儿模样越是能讨他欢心,像皇帝那样一丝不苟的正经回话反到疏远。
林粲命人把大鱼承上来,说道:“有我这样的儿媳妇,您就静等着享福吧,快瞧瞧我给您送什么来啦,”
太上皇拢目观看,果真是一条世间罕见的大花鲢,真有太监的腿那么长,这东西活得年深日久吸食了日月精华极为难得,撒上千两黄金寻去也架不住没有二字,能遇上,就是福缘造化,猴儿能把这东西奉给自己,一是他的孝心,二一个也是他的福气,寻常人等就是打一辈子渔也遇不上的。想到这里,太上皇瞧林粲的眼神就慈祥了许多,眯起眼睛问道:“这是哪得的,到真是稀罕物。”
林粲回道:“可不是稀罕吗,不仅这鱼稀罕,得的也稀罕,原本是皇上嘴馋想吃我那湖里的花链,我就给府里传信叫下人们钓几尾,谁想两天的功夫竟然一条都没钓上来,这就奇了,我那湖里盛产花鲢,往常扎个猛子都能捞上一条来,”
林粲颇有几分天桥说书人的天份,横竖没人与他对质,任他胡编乱造也无防,
太上皇年纪大了最喜欢听这些个奇闻异事,到是勾起了兴志,听到这里就问道:“既是奇异之事,必有缘由,到不可轻曼了去。”
林粲一击掌附和道:“正是呢,我府里有个积骨的老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气,这湖里的鱼不肯上勾想来是那个吃鱼的人没有缘法,必得换个来头大的压一压才行,我原本不信这些神呀怪呀的,可是怪事摆在眼前又由不得我不信,没奈何就按他说的法子摆上香案香炉告祭一番,最后还是假了太上皇的名头,臣告诉漫天的菩萨,是太上皇想吃鱼,求菩萨们好歹赏下一条来,等三柱香燃尽了,就放下钓杆,没出半个时辰,”
林粲往地上一指,“它就咬勾了。”
太上皇哈哈大笑,“猴儿贫嘴,猴儿贫嘴,”
太上皇御宇十三载,什么样的心思没见过,什么样的奉承话没听过,哪里会信,只不过听他说得精彩全当取乐罢了。
这宫里伺候的太监瞧着太上皇高兴也上来凑趣,都说这是菩萨赏的福缘,吃了它必能消灾去祟长命百岁的,太上皇虽不信,到也痛快的笑了几回,胸中郁结之气渐去。打发人把鱼送到御膳房仔细的料理了,别糟蹋了猴儿的一片孝心。
大鱼承上去了,林粲终于在太上皇面前落着一个座,太上皇和颜悦色的与他说些家常话,“你那个湖里原该有几尾大鱼,那府邸是从前朝传下来的,认真计较起来怕是有三二百年的历史呢,宅子虽是修过的,但湖水却没人动过,湖里的水族怕是都有些个年份了。”
林粲说:“那改天我再捞去,多弄几条大鱼孝敬您,”
太上皇笑道:“却也未准有这样的福气了,但凡经年的生灵必是机警乖觉的,你能得着一条已是不易,说不得是沾了皇家的气蕴才有这样的机缘,若再一味的苦求就是不知足了。”
林粲讪笑着称是,又讷讷的言道:“臣也知道这东西难得,臣也不贪心,再求一条就行,大不了我请和尚道士来,为它做个水陆道场。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尝一口啊,”
太上皇抚须大笑:“你这个馋嘴的猴儿啊,必是舍不得这条鱼了,朕就奇怪,凭你那护食的性子,怎么没私藏了去。”
林粲委屈地说道:“臣到是起过这个念头,可是皇上非说我福小命薄吃不得这个,您也知道您那个儿子做事总一板一眼的没个转寰余地,他说这是上香祭拜求来的,即跟菩萨说了是奉给太上皇的就一定要给太上皇送来,要是我自己私藏了,菩萨定然饶不了我。”
太上皇眯着眼睛问道:“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林粲摆出一脸端正诚实的模样说道:“真的,臣有几个胆敢欺瞒您呐,”
太上皇冷笑道:“猴儿啊猴儿,你那点小算计别在朕跟前使,论心机计谋,你哪比得上那些朝庭大员,昨天朕才撵了皇上,今儿个一早你就来献鱼,你们两个这点小手段,不够看。”
林粲真不知道太上皇撵了皇帝的事,皇帝没跟他说,他也不可能在宫里安插眼线,不过这会子太上皇提起,他也不能当面驳了去,只能顺着太上皇的话说,“太上皇英明,什么也瞒不过您老,不过您老人家且往细里想想,臣再能耍手段,也不能凭空变出一条十二斤的大鱼来,若要买去,怕是十年八年的也遇不上,今儿个臣能拿这鱼来讨您的欢心,全是因为你老的福缘,与皇上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
太上皇也觉得这鱼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只是时机来得过于凑巧,一时参不透天机,或许是这猴儿有旺夫命,皇帝才受了挫折,就赏他一条大鱼来这里讨好,又或者是怜惜自己被儿子气着了,借猴儿的手赏给自己的,太上皇虽不信什么神佛,却笃信机缘二字,眼瞧着林粲是个有福气的,也不愿与他为难,于是摆摆手说道:“罢了,横竖也是你们一片孝心,朕不与你们小人家计较,等御膳房整治好了,也往东暖阁送一份,免得馋掉你的猴牙。”
林粲欢天喜地的谢恩,说实话,他真心舍不得这条大鱼。
谢恩之后,林粲说起此行的目的,“臣听说,皇上下旨抄了贾家,”
太上皇正为这个与皇帝怄气呢,闻言自然没什么好话,“后宫不得干政。”
林粲讪笑道:“臣也没那个本事,臣就是想跟您求个恩典。”
太上皇问:“你又出什么妖娥子?”
林粲说:“不敢,臣听说贾家虽然被抄了,但贾家一案的主审官还没定,臣想保举一人,由他出马定能把这案子审得明明白白,”
太上皇面色不变,目光却变得凌厉,语气淡淡的问道:“你想保举何人呐?”
林粲说:“臣想保举北静王水溶主审此案,北静郡王素有贤名在京城贵府中人望颇高,由他主审必能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