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能!王卷一家尽被屠尽,只剩一个尚在换牙的幼子,人不在了,纵是追封个皇帝又有个屁用?但赵欢却知太史高在齐国积威多年,更是王后之兄,树大根深牵扯太多。凭着自己几句话,焉能动摇其根基?纵然王卷死得的确是冤,纵然自己占了个理字,贸然行事所能换得的也不过是齐王一顿无关痛痒的训斥罢了。倒不如顺势而为,舍虚名而取实际,至少现在王卷大夫之清名平反,可以光明正大地设下灵堂,小王翦也不再是戴罪之身。
这是赵欢与太史高的第一次交锋,赵欢小胜。
大殿之中经此一事,气氛略微有些压抑,上大夫后胜颇为磁性的嗓音重新响起:“王上,方才我等听闻子欢公子曾于海上仙山观狐仙弈棋,俱是好奇非常。奈何微臣对棋道只是粗通,无法领略其间高妙,却突然思及王上的宫中正有一人精于此道,王上何不请他上殿,与公子欢切磋一番,好教我等凡夫俗子开开眼界。”
听到这个提议,赵欢心中顿时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方才初见后胜所得出的良好印象全部丢到了爪哇国去。他哪里懂得什么弈棋知道,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茧而自缚么?赵欢的面色一时有些难看,后胜似笑非笑看着他,心中快意道:“先前你以话势挤兑住丞相,迫他帮你圆谎;现在我方话头已经砸实,断无反复之理,却不知你自己倒要如何圆这个慌呢。”
齐王闻言一喜,抚掌哎呀一声:“大妙大妙,我怎地将他忘了。”当即吩咐旁边侍立的寺人,“你快去,去观星阁将邹衍先生请上殿来。”
赵欢先前听后胜提议,以齐王为主语,对那人却用一个“请”字,心中已是纳罕,待听到邹衍之名,又暗暗觉得熟悉,想来必然也是一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高士。
赵欢无法推辞,心中惶惶,面上却是丝毫不敢露怯,心思千百转,然均未能想到应对之法。盼只盼这位高士生的鼻孔朝天,架子太大,连齐王都请他不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过得片刻,寺人引着一名手执浮尘的清矍老者走上殿来,还未行到一半,爽朗的笑声已先至了:“阴阳家邹衍,拜见我王。”口上说着拜见,却仍是大袖轻摇,健步朝前。
齐王道:“邹子客气,为了吾等俗务,却是打搅了您推演天命的大事。”
邹衍哈哈一笑:“得观孙膑先生与狐仙对弈之局,焉能说是俗务?不知是哪位高士当此之幸?”
赵欢对这邹衍款款一拜:“邹子见笑,正是鄙人。赵国质子赵欢,拜见邹子。”
邹衍定目而视,观这少年的面相骨骼,顿是眼前一亮,一摆浮尘道:“如此小友可要赐教老儿了。”
赵欢忙道不敢,此时正有两名宫女抬着一面白玉棋案置于庭中。邹衍道:“不知小友是想直接将棋局演示而出,还是你我各执一方起手对弈?”
“我都不想啊!!!”赵欢在心里狂风骤雨般大声疾呼,面上却细雨微风似在平静思考,良久道:“邹子有所不知了,这仙人下棋之仙之奇,并非奇在弈招,却是奇在弈法。”
“喔?如何奇法?”
“罢,拼了!”赵欢硬着头皮暗下决心,说道,“我这便演示。”
他左手提起右手长袖,右手则伸出两指颇高深地从棋箧中夹起一枚黑子,手在棋盘上空停留许久,最后“哒”的一声脆响,落在了天元位,众人俱哗。
再看他又夹起白子在黑子近处落定,黑子则继续落于天元位之旁,白方又落一子,第三枚黑子落下却与先前两枚连于一线,“啪”的一声第三枚白子落在了黑线一端……
众人均是瞪大了眼睛,任是再不懂棋的人也是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棋风?这是什么下法?
赵欢提足中气,实为壮胆:“这仙人所下之棋,却与我凡俗之人不同,其名为五子……咳,名为‘五行棋’,黑白两方那一个可以五子连珠,便是五行俱全,便可赢得胜利。”
众人这才看出端倪,但终觉这“仙人之棋”规则未免简单,实在不似围棋那么玄深莫测,正欲腹诽一番,忽听一人高语道:“高啊,妙啊,仙人果然棋道高远,非我凡人能及!”
这人不是旁个,却正是邹衍,殿中君臣一时间俱是呆若木鸡,连正在心虚的赵欢也被吓了一跳。邹衍却似是极为兴奋地攥起他的双手:“阴阳五行,万物之理也,仙人诚不我欺。小友,你可也懂得五行始终之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