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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签华阁而出,吕不韦便跳上了一叶渡船,河面不宽,虽偶有浮冰也并未冻实,身穿蓑衣的艄公左右撑开长蒿,十几下起落便来到了对岸,倒比从木桥绕行还要快些。
朔风吹面,吕不韦站在船首,鞋履被河水溅湿。对岸这边地势较高,老西门却早安排了伙计接应,探手将吕不韦一拉而上,方要脱下自己的鞋子与商主换上,吕不韦却摆摆手,大步流星直向太白楼去。
太白楼前看热闹的行人还在聚集,三三两两指指点点,都在谈论着方才发生的戏剧性一幕。
二层之上,齐王特使闫箕宣完了王命,似乎这才注意到了田建的存在,老老实实地上前见礼,田建却颇不领情地将他一推而开,却也不知是闫箕故意作态,还是阉人本就体弱。
受了田建这一记推,闫箕向后一个趔趄便是仰倒在地,便连头上的纱冠都滚出好远,呲牙咧嘴道:“哎哟喂,我这老腰,怕是已经折了。”
声声呼痛之中,却窥空向赵欢眨了下眼,赵欢看在眼中,心道这个闫箕,嬉笑怒骂,虽为阉人,倒是仗义。
“你……”
田建呆立当场,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楼上楼下的众人便又是一阵小声议论。
今日大家本是为了换月公子而来,看热闹的可大都是贵胄之后、世家子弟,眼界自不同于市井小民,看向田建,再比较一下赵欢,不由便是一番品头论足:
“纵是心里一万个不爽,又怎好当众推倒王命特使?”
“就是就是,咱们这位太子的涵养功夫也太差了吧,真是丢我们齐人的脸。”
“反观人家公子欢,锦衣狐裘,翩翩玉立,明明是腊月寒冬,手里偏要握着一柄扇子,多有世外高人的感觉,也难怪连田换月也能被他收服。话说这象牙小扇哪里有卖?”
听了这问,马上便有人投去鄙夷的眼光:“你连这都不知道,这可是聚宝阁限量版呢,正品一共就有三柄。据说现在阁中还留有一柄,不过那价格嘛,你还是问过你老爹再来说吧。”
另一边却是不服气道:“嘁,不就是聚宝阁嘛,上次那个什么吕仲想要拉我家老头入股,我老爹还没肯答应,我回去便去敲敲边鼓,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旁边则又是一个声音:“认识吕仲,有啥好了不起么?我倒是与公子欢早就相识,上次他率领公子军平定墨者之乱,小爷可是副将哩。当初我与子欢公子指挥若定,智计百出,以三百人将数万大军打退,好不威风。”
这位拍拍自己胸脯,又拂开外袍,露出挂在腰中的一块铜牌,上书‘公子军副将’几字:“看看看看,这可是赵公子府亲自送来的‘纪念腰牌’,厉害吧,威风吧,没见过吧?”
“什么什么?你是副将?怎么我也是啊!这不,腰牌,我的也带着哩。”
“甚甚甚?我家也有一块,不是我的,倒是我哥的,宝贝得什么似的,碰都不让我碰。”
副将到底能有几个?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当大伙发现铜牌“你有、我有、全都有”时,不由得是哈哈一笑,都大感赵欢太坏,坏出了我纨绔界的风采,又回想当初曾一起“战斗”,顿时生出一股袍泽之意,三两人扬起手臂呼道:“欢公子!”
二楼之上的赵欢为气田建,则故意轻摇着小扇,对着楼下挥手致意。
田建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最后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斩袖而去。
此时吕不韦堪堪来到人群的外围,便忽见人群层层闪开一条道路,一个衣冠散漫的锦袍公子怒气冲冲登上轺车而去。
吕不韦见太子田建竟也来到了现场,似乎还闹得很不愉快,心中则是担心更甚。
太子走后,看热闹的众人渐散,赵欢命换月等七名徒弟留在二层,自己则同吕不韦、李斯、韩非上到三楼议事,而馥夫人和田假则被安排在第四层的暖阁,赵欢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二层雅间,田换月端坐案前,优雅地品着一爵汾河老酒,兀然身边冒出一个冬菇似的小脑袋,舔舔嘴唇道:“大师姐,这酒……是什么滋味,好不好喝哩?”
说话的是年龄最小的赵悦,头上双丫髻,皓齿明眸,他还未到变声期,虽是男童,倒更像是一个俊俏的女孩。
田换月看去,这赵悦之后,又咕嘟咕嘟连连冒出五个脑袋,都眨着忽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声声拜道:“大师姐。”
田换月是家中幺女,这番一下子多出了六个师弟,倒也是大感有趣,端足了师姐的架子,抚摸着孩童的脑袋,指手画脚地道:“你们呀还都太小,还不能喝酒,等你们再长得大些,师姐再来教你。”
“唉,”赵悦则长叹口气道:“好想快些长大,也像师傅那般有本事,也讨个师姐这般漂亮的婆娘。”
童言无忌,听者有心,这两句分开来讲本没什么,可这两个“也”字“也”在了一起就大有问题。
田换月听出语病,登时羞红了脸,啐一口道:“嚯,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才多大,就开始想媳妇了?”
说着她便拈起两指捏住赵悦肉嘟嘟的小脸,赵悦却丝毫不怕,捂住脸道:“咦,师姐的脸咋红了?”
赵龙年长一些,便也懂得多些,将小悦抱开:“去去去,别烦师姐。”自己却是腆起笑脸八卦道:“师姐师姐,你说太子和子非公子,你到底喜欢哪个哩?”
田换月的杏眼蓦然瞪的老大,可是这还没完,旁边最是高大憨傻的赵雄挠挠头道:“不是还有咱们师傅?”
最为跳脱的赵虎则马上在他头上扇了一瓢:“你傻?师姐和师傅,是师徒!师徒懂吗,师徒怎么能成亲哩。”
赵志比较沉稳,皱起眉头,婆娑着下巴思索道:“按道理说,应该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