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吓醒。
没几天她眼下的青色阴影快赶上熊猫,本来眼睛就大,现在更大了一圈。
有个早已退休的老员工来办退股,老花眼没看清楚,见到她就劝,“小妹啊,咱们不赶时髦,别学电视里把脸涂得乌漆抹黑,年轻人得有年轻人的气色。”
行政部两个小姑娘笑到肚子疼。
这天早上她又经过一个失眠的夜晚,赶着上班的点出门,结果错过公交,还得打电话让程清和捎上她。
“厂里还有辆旧车,平时也没人开,总比等公交好。”
“我?”程平和不敢想象自己开车的样子,她是标准的本本族,路试勉强通过,学车时的师傅给她四字建议:胆子大些。
“你胆子还小?”程清和淡然反问。
程平和一滞,果然做不得亏心事,她现在恨不得自己没做过。
“我是表扬你。”程清和放软声音,知道堂妹经不住折腾,“挺勇敢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会怎么样?”程平和扭着手指。
“不知道。”程清和也不清楚,如果放在国内,那肯定会有商有量,法院把双方人马找过来,彼此让步,左一场会谈右一场会谈,没准拖上两三年都判不下来。但是在香港,程忠国鞭长莫及,“可能法院会下禁止令,毕竟这看上去不公平。”然而哪有那么多公平,商场难免尔虞我诈。
程平和继续扭着手指。
“镇定点。”程清和看不下去,“做了就做了,别怕。”
不怕就好了。程平和苦笑,“我没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她怅惘地看着道路两边的建筑,“要是能够回到两年前就好了。”那时董事长卧病,工厂要搬迁,忙是忙,但凡事有人顶着,她只要做执行的小螺丝钉。
程清和不忍但不得戳穿她的幻想,“你还不如多练练,如果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怎么回答。”
需要吗?程平和咬咬唇,“不问我不说,如果董事长问我,我就告诉他。”
“要是董事长很生气,却又不骂你,你好受吗?叔叔和婶婶会怎么说你?”
程平和双手互握,好半天下了决心,“那也是我应该接受的。”
程清和知道堂妹老实,但……他需要她,她是他最可信任的帮手。
“好了,别多想了,没事的。”他安慰道,“你也别自责,如果放不下就怪我,是我让你去做的。多想几遍,就会当成真的。”
程平和愣住,侧头看他,冬天黯淡的晨光中他毫无表情的脸有些冷漠,但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她后知后觉地问,“你和陶陶姐和好了?”
他不置可否,“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程平和回过头看向前方,唇角却翘了起来,从小到大她是堂哥的跟屁虫,遇到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就是这句话,其实他才大她几岁。
她诚心诚意地说,“你也该结婚了。”
“你呢?”他并不客气,不慌不忙地问回去,“还在想那个人?”
程平和目光躲闪了一下,“我没有经常想他。”随着突如其来的变动,离开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她自己清醒地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
车里一时安静。
长原的大门遥遥可见,程清和开口打破安静,“如果你想要,得让他知道,他知道后怎么样那是他的事。而且不试过怎么知道成不成。”
程平和摇头笑道,“别说这个了。唉-”她注意到厂门口聚集的人群,“咦?出什么事了?”
程清和放慢车速,到大门口时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他的车缓缓驶入公司。停车场里,程忠国的专车已停在老地方,程清和估计他早上五点多就已经到厂。
保安快步追到车边,“总经理,他们是听到消息来打听情况的。”
“什么事?”程清和做个手势,制止程平和发问。
“香港法院的公文到了,禁止公司用现金回购员工股。”
来了!程平和的心一抽。
程清和警惕地盯了她一眼,把她钉在原地沉默着说不出话。
“董事长知道了?”程清和随口问。
“知道了。高层在开紧急会议。”
程清和心里淡淡一笑,果然是退居十八线的过气总经理,这么大的事没人跟他通报,还不如门口聚集的无关人众。
他仰头看向办公楼,那楼是他建的,却是程忠国的偏好,坚固、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