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眼神发暗。
倘若是正常人看到宁远修和童铭打招呼,早就该担心童铭会被内定,而方胥的视线从头到尾只在宁远修和童铭对话的时候转过来了一下。
“五号方胥试镜。”
萧焕不露痕迹地看着方胥继续凝着一张冰封的脸跟着助理走进了试镜室。
饶是见惯了俊男靓女的刑景辉和宁远修,看到方胥时也忍不住愣了愣。
通常进来的试镜人都是挂着一抹得体甚至算得上是讨好的笑容,又或者会将自己显露出来的气质向着自己想要面试的角色靠拢。
而这位面试人,精雕细琢的五官线条每一丝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他的眼睛带着几分孤桀的冷意,令人忍不住想起草原天空中孤独而凌厉地振翅滑翔的雄鹰。
“你不是汉族人?”宁远修顿时有些兴奋,他来之前只是见过几个人公布在网上的照片,那些大多数是大动手笔地修图,而令他出乎意料的是,方胥的真人比照片上给人的冲击感更大。宁远修感觉一种久违的激动感又回来了,这个人,他一定要签下!
“我是满族。”方胥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冰块碰撞的冷冽质感。
刑景辉初见方胥也觉得惊讶,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不同于宁远修要签人的目的,他所要做的,只是为这个角色挑选一个能够驾驭住他的人。而方胥给他的感觉,先是惊艳,接踵而来的却是遗憾。方胥的确长得不错,可和琳的性格是在兄长面前的亲厚,君主面前的忠诚,战场上的热血无畏。和方胥并对不上号。
演艺圈从来不缺花瓶,例如钟鸣泉,几年来一直想从电视剧转型拍电影,却屡战屡败。演电影,光靠能吸引脑残粉的外表是不够的。刑景辉背靠椅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始吧。”
方胥眼神从几位评委脸上一扫而过,垂下眼睫,走到事先准备的小马扎上坐下。挽起袖子,右手凭空自下而上地捞了一把,左手伸向前微顿,皱起眉头,又牢牢握住,空无一物地拧了一把。似乎他手中真的有一件衣服,而因为衣服从水中提起,霁雪未化,碰撞的冰凉水珠撞在手臂上,他微皱的眉头令人真实地感受到他似乎是用冻得冰冷的双手洗衣。
樊洪川忍不住抖了抖,如同置身那股凉意真实地传达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刑景辉也收回了原本略有懈怠的态度,他惊讶地发现自从方胥坐到马扎上的一瞬间,他的神态完全变了,不再是那个二十出头眼神里带着冰刃的方胥,而似乎就是因为继母苛待却隐忍的青年和琳。
这一个戏剧学院的毕业生的演技么,刑景辉心头大震,宁远修算是对演戏天赋异禀的,却也是经过岁月磨砺才有了今天的戏感和地位。而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瞬间入戏的功底令他怔了怔,随即很快地平静下来,劝慰自己,也许只是准备得特别充分。
“哥!”似乎是听到身边响动,方胥转过头,眼神凝聚到虚无中一个仿佛真实存在的人影而停留的瞬间,方胥原本微蹙的眉头展开,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同时不露声色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他的眼神紧随着虚无的人影走近,见到久别重逢的兄长的高兴笑容逐渐褪去,最后残留一抹安慰,对继母的苛待一笑而过:“哥你别去找她,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这里怎么说也是咱家,我能受多大苦?”方胥双眼逐渐透出抹沉稳的光,“何况我在这个家也呆不了多久了,忍忍就过去了。”
之所以好的演员能将一个角色塑造得血肉丰满,是因为人的性格和思维原本就是多元的集合体,而任何一个纯粹的神态动作都会导致角色变得不真实,而方胥则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了和琳当时的复杂心态。刑景辉看着方胥的表演,微微怔住,那个虚无的和珅走到方胥眼前的一瞬间,方胥便微垂了睫,再抬首是便将目光移至了自己,仿佛他就和珅。
而刑景辉的确从方胥眼中读出了和琳的那份隐忍与稳重,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胥,口中忍不住喃喃地念出和珅接下去的台词,方胥的神色也随着他口中台词的变化而发生微妙的转变。
那眼神似乎可以扎进他的心里,仿佛方胥正因他口中的一番展望而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令他的心情也忍不住因为这暖阳般朝气的眼神开阔起来,恍惚间眼前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未来,而他们兄弟二人将并肩踏上这康庄大道。
一段台词结束,方胥已然过渡成一张明澈而爽朗的笑容:“到时候你为文臣,我为武将,咱们兄弟俩再也不叫人欺负!”
骤然间方胥眼中的笑意尽数褪去,他慌张地转向侧面,仿佛那处和珅与和琳的继母正由丫鬟搀着一步步面色不善地走来。
方胥微微垂首,左手对着虚空拽了拽,低喊了一声“哥”,声音中有劝慰有忍耐,短短一个字,短促而尾音向后压抑,评审席上的几人却似乎能看到和珅隐忍怒气与继母争执的场景。
“我演完了。”
评审席上几人尚沉浸在那声夹杂万般复杂隐忍劝慰短促的“哥”引发的剑拔弩张的虚景中,回过神却见方胥又恢复了那张冰冷的神情,一秒钟前眼底的思绪万千已然清空得一干二净。
宁远修回过神,心里不免有些懊恼这试镜内容过分短暂,这样毫不尽兴地断开让他浑身不舒服,却又对方胥上镜后的表现隐隐有了期待。他忍不住又想起门口和萧焕一同来的浓眉大眼的小医生,心里有些遗憾——有方胥这样强劲的对手,这个角色恐怕小医生是难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