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拉着父亲的手,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或是欣赏,或是猜疑,或是迷惑,但是父亲的眼神却是平静而自然。
陈帝侧头对姚贵妃道:“你生了个好儿子。”
姚贵妃微微一笑,忙道:“是陛下教导得好。”
太子也接口道:“大哥最是恭谨守礼,心思又细,若不是他想得周到,儿臣倒是忽略了此事。唐太宗曾把君民比作舟与水,善用民心方可得天下。大哥这份贺礼,该当是众礼之冠!”
太子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气温顿时冷了许多。谁都看得出来,今天巴王送的黄金九鼎,那价值几乎是无可估量的,如今就被太子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给打落下去,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陈洪恺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忙躬身道:“父皇适才教导我们,礼物不分贵贱,只看心意。无论是太子的江山社稷图屏风,还是三弟的金铸九鼎,都是罕有的奇珍。我这份礼物是万万不及其一的。我们做儿子的,都盼望父皇身体康泰,千秋万载,不必在这上头分个高下。”
福王也插话帮腔道:“大哥说得极是。逢此父皇万寿时节,众位兄弟各显才能,辅佐父皇定鼎乾坤,安定民心,这都是孝顺。”
陈帝笑道:“好啦好啦。你们的礼物我都喜欢。如今见你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儿女。该是时候让你们也涉足政事,好好为国出力,免得人家说你们领了丰厚的亲王俸禄,却于国于民无益。我看出来,你们几个都是有些能力的,回头我与丞相、大学士好好商量商量,让你们各自领些差事。不要让我失望。”
这话说出来,几位亲王心中顿时千回百转。有的期待,有的担心,有的暗自计算,有的用心估量。只是众人都一体上前跪下谢恩。
这万寿节进行到这里,算是一个圆满结局。
陈帝摆驾,往姚贵妃的宝应殿去了。姚贵妃自然欢喜,哪里还顾得上要招清瑜过去说话。清瑜也不愿意单独面临这位对自己一家不亲近的祖母,就跟着父亲陈洪恺一起离宫回府了。
嘉王妃因为担心丈夫女儿,一天也没怎么休息好。听到银霜来禀告说是王爷与郡主回来了,王妃长宁忙吩咐人准备吃食茶水。等到陈洪恺带着清瑜进了屋,长宁忙亲自服侍丈夫用了,又关心问女儿道:“这次入宫没有人为难我儿吧?”
清瑜摇头道:“没有。”
长宁犹疑了下,还是问道:“贵妃娘娘见了你怎么说?”
清瑜忙安慰母亲道:“因为人多,皇祖母也不好说什么,本吩咐了寿宴之后让我去宝应殿里说话。结果皇爷爷宴后摆驾过去,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长宁松了口气,她与女儿先后发作了贵妃娘娘的人,虽然都占着理,但是也怕贵妃娘娘不高兴。如今不用见面,希望以后时间长了,此事就淡了。
陈洪恺却对妻子道:“你身子不好,虽然母妃不怪罪,但是也要常让瑜儿到宫中替你去走动走动才好。”
长宁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虽然如此,叫瑜儿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改天我打听三弟四弟府上要进宫请安的时候,请三弟妹四弟妹带瑜儿一块去,还有应陵涪陵两个姐姐在,瑜儿也不会形单影只。”
清瑜躲这两位堂姐还来不及,哪里愿意跟她们一块,忙道:“没关系,母亲不用担心我。我到时候进宫请宝陵姐姐陪我是一样的。她反正住在宫里,也不用麻烦其他人。”
陈洪恺对这种小事没有兴趣,点点头,便对妻子道:“看你神色这么困倦,还是好好休息着。不用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从前怀着瑜儿的时候,你就是思虑太甚,才落下了毛病。瑜儿生下来也病怏怏的。你如今身体本就不好,更要小心。快好好歇一歇。”
清瑜也劝母亲道:“娘还是以身体为重,好好养上一年,等弟弟平平安安出生了,就什么都好了。”
长宁点头,想了想又对女儿道:“我知道了。有日子没有见到母亲与嫂子,也不知道司徒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上次玄应那孩子来了,却说一切都好好的。我还是不大放心,回头你叫木樨去将你外祖母与舅母接来,也好陪我说说话。”
陈洪恺与清瑜对视了一眼。清瑜忙点头道:“今天不早了,恐怕是不太方便了。不如明天我叫木樨早点过去,请外祖母与舅母过来吃顿便饭。”
长宁再没有别的话说,含笑点头,便由着丫鬟婆子们伺候,回到床上去睡了。
清瑜便跟着父亲往素日陈洪恺与人密谈的书房而去。
陈洪恺还是头一遭带了女儿来这里,他这书房布置得清雅私密,能进来的,除了岳父舅兄这样的亲人,便是保靖侯清远这样的知己。况且都是成年男子们谈话的地方,陡然在这里跟女儿说话,他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清瑜却觉得挺好。有些事,抛开血缘关系不说,还是应该在“办公室”里谈的。
陈洪恺突然问道:“清远道长是不是早就知道?”
清瑜一愣,想了想,点头道:“是玄明大师临终前交代清远师傅来保护我,所以他才会找上门来。”
陈洪恺苦笑道:“当时清远道长对我说天命,我只当是说的我自己。没想到竟是因为我儿。”
清瑜忙安慰道:“所谓的天命,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莫说是清远师傅,就是玄明道长慧有大师那样的高人,也不能尽知其妙。否则他们两位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弄得丢了性命。”
陈洪恺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沉声问道:“我儿,究竟在大相国寺里预见了什么将来?”
清瑜深吸一口气,斟酌道:“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真实的,但是我看到,元蒙灭了金国,然后挟雷霆万钧之势,踏遍中原,生灵涂炭。最终建立了第一个外族正统!”
陈洪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那不可能!自古以来,胡人兵马虽强,却始终被汉人拦在长城之外。就是偶尔有破关进犯,也不能长久。有史以来,还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清瑜点头道:“我也希望不会发生。但是父王你看如今的天下,宋室龟缩江南,坐拥财富而不事兵马,当权只顾享乐。我们陈国虽然君臣一心,但是国力有限,自保尚且不易,何况其他?齐国皇帝横征暴敛,军力虽强,却没有根基,一旦民怨沸腾到了顶点,被攻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如今唯一还有一丝希望的,便是梁国。父王在汴京这么多年,所见所闻必定不少。就是因为梁国在四战之地,军容鼎盛。又占据了中原膏腴腹地,经济民生继承了北宋精华,若是将来能有一个对抗胡人的政权,父王觉得,除了梁国,还能有谁?“
陈洪恺知道是知道,但是这种话这么直率的扑面而来,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陈洪恺喘息道:“话虽如此,但是,假以时日,我们陈国未必不能脱颖而出,成就一番大事!”
清瑜摇头道:“皇爷爷年事渐高,朝堂上太子与巴王分属两派,将来内斗不可避免。即便是快速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太子登基之后首要的事情就是稳固国内,怎会像皇爷爷一般积极开拓呢?就算太子有雄韬伟略,但是国情如此,皇爷爷计划了这么多年,不过是跟着梁国去打一打党项,哪里有那种勇气去挑战天下诸雄?早在我们一家回国遇刺,梁陈交恶的时候,您就应该看出来,陈国与梁国一战,有多么艰难。守都已经是难为,何况是战而胜之!”
陈洪恺脸色有些发白,顾不得在女儿面前父亲的尊严,问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什么都不管,等着人家来灭掉我们不成?”
清瑜低声道:“若是父亲能争取就藩,守牧一方,将来真的遇到那件事情的时候,还有一点砝码,不至于与国同亡。”
陈洪恺神色变幻,女儿的意思,是等到了事情不可挽回的那一天,要有依附强梁的心理准备。但是眼前,陈洪恺真的看不透,他今日在殿上得了父皇的旨意,将来可以进入朝堂,还有些雀跃,毕竟不用再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做那出不了声的傀儡。这时候要他放弃大好的机会去就藩,到边远之地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陈洪恺心很累,疲惫的对女儿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捋一捋思路。这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我必须想个清楚。这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包括你娘。”
清瑜知道想要说服父亲不是一朝一夕能行的,况且自己只是用那么虚无缥缈的理由,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根本就不屑一顾。忙道:“瑜儿知道。还请父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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