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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瑜连日来因为满腹愁肠,一腔忧思,搅得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虽然担心了这么多年,但是蒙古那边一直也没动静。谁知突如其来,蒙古不是攻齐,也不是攻梁,偏偏对着陈国大举来犯!固然梁国因攻齐,撤军虚弱了西部边界,给了蒙古空档是一个原因;甘王野心叛国,给蒙古做了引路羊,亦是一个原因。可是,清瑜怎么都觉得这事来得太快,快到她都没法反应。从前蒙古没有动作的时候,清瑜还安慰自己,或许历史不会重演。慧有玄明了空说到气运天机的时候,清瑜还幻想自己可以力挽狂澜。结果呢?事到临头,清瑜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她不像吴迢远可以上战场,她不像太子可以谋国策,她只能静静在这仿佛凝固的空气中苦捱,在期待与害怕中苦等前线的消息。
似乎历史一直循着它固有的车轮轨迹在走,并没有因为谁,因为什么事而稍稍停留。
想到成都城里自己那未曾谋面的两个弟弟,清瑜一时心痛如绞。父王、自己、弟弟们各分东西,而今自己空有深谋远虑,却发挥不出一丝一毫作用。尤其是嫡亲弟弟,他可是母亲牺牲生命换来的嘉王世子,这个小小的生命如何能承受家国崩灭,兵败如山的后果?一旦有个万一,不论父王,还是自己,都无颜面对抱憾离世的母亲……
清瑜抚摸着丹田处温热的牟尼珠,这时候她能做什么呢?
比起清瑜来,担当感应寺责任的无相更不好过。护陵军主力开拔北上之后,延州皇陵便只余下二百余兵丁,且多为老弱之辈。巡视的范围便不得已缩小了许多,除了驻防在几座主要皇陵之外,再也没有多余人手防护感应寺。无相固然忧虑陈国国运,但同时对于感应寺的安危也惴惴不安。寺里的武僧全员调动,分作两班,日夜守望。即便如此,无相仍然不敢稍微放松,整夜整夜的盘坐在禅房里,担心着撒难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
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么大好的机会,无相没有猜错,撒难果然来了!
二十年故地重游,撒难站在崇山峻岭间俯视延州皇陵,以及那座矗立在云端的古朴佛寺,心中也禁不住生出许多感慨。
一个目光狠戾,鹰钩鼻粗眉大眼的高大汉子从林中穿了出来,这高大汉子虽然一身黑衣,却掩饰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凶恶气息,那是一种杀人无数浴血奋战锻炼出来的死亡气息。尽管如此,见到撒难,这高大汉子还是单膝跪地,用蒙语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话。
撒难开口却是纯正的中原话:“兀赤儿,可汗不是让你学了汉话吗?这次咱们深入汉境,面对如此清风明月,寒鸦松涛,难得风雅一回。怎么也该入乡随俗才是。”
兀赤儿红了红脸,也用语调有些怪异的汉语回答撒难道:“国师,兀赤儿还是不习惯这汉人的话。兀赤儿也不懂这景色有什么美的。在兀赤儿心中,还是大漠与绿洲,雪山与草原最美!”
撒难哈哈一笑,沉吟道:“家乡自有家乡的美。汉人的花花江山也有它的妙处。你还只是雏鹰,只看到出生地的那片天。而可汗是大鹏,看到的是全天下!”
兀赤儿似乎对于撒难十分心服,完全没有因为被撒难教训而难堪,反而垂头道:“是,兀赤儿这次就是来跟国师开眼界的!”
撒难微微一笑,对于兀赤儿笨拙的马屁不置可否。他眼睛始终盯着月色中朦胧的感应寺,没有离开过。半晌才道:“你派去的斥候确定看清了?没有军队守在感应寺周围?”
兀赤儿哂笑道:“如果国师认为扛不动刀枪只穿着军服的老头也算军人的话,那倒是还有那么几个……不过在我们蒙古勇士猎鹰组的眼中,那些都是死人了!”
撒难轻轻一笑道:“这么说,陈国的皇陵如今几乎是不设防的死地了?这些汉人,也不怕被人挖了祖坟!”
兀赤儿闻言眼中贪欲大起,他也知道,汉人最喜欢带些贵重的东西进棺材,更何况是皇帝的陵墓?兀赤儿心动道:“国师,要不要儿郎们去抢了那些汉人的墓葬?金银财宝必定不少,而且还可以羞辱汉人一番!”
撒难闻言却是脸色一冷,斥责道:“没脑子的东西!那种下三滥的事情是我们伟大的蒙古贵族做的吗?我们千里迢迢冒着危险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那些金银死物!什么东西要紧,你都分不清?”
兀赤儿被撒难这么一骂,有些讪讪然,低头道:“请国师宽恕!兀赤儿知道,我们是为了圣教的宝物来的。请国师吩咐!”
撒难双手交叉背在身后,施施然往前走,嘴中轻松道:“让我们去送送我那位老朋友。当年我送老和尚的极乐香,算算日子,也该到最后发作的时候了。再不去见,恐怕就见不到啰!”
兀赤儿看到一身蒙古巫师打扮的撒难,背负双手,踱着方步,就好像中原汉人那种老学究一般,忍不住从心底觉得怪异。不过他看得出来,国师浑身洋溢着得意劲;更好奇,当年打败国师的了空和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故而兀赤儿也不再插口,只挥了挥手,隐在暗中的几十条黑影便冒出头来,跟在兀赤儿身后,朝着感应寺方向飞奔而去。
感应寺留在山下的四个武僧也算是精细之辈,撒难虽然功力绝高,但是他身后的蒙古斥候猎鹰团却没有完全躲过这几个武僧的灵感。只可惜,他们刚刚发出传讯火箭,撒难便已经到了面前。在这位异教宗师的面前,四位武僧竟然一招都没发出,便被撒难四道指风,封住了穴道,一齐跪倒在地。
众武僧心头震骇:这是什么邪门的武艺,竟然霸道凌厉至此!
撒难仰望武僧们放出的火箭在夜空中爆散湮灭,微微一笑道:“感应寺倒是客气,见到老朋友来了,这般大礼迎接!”
四武僧中领头的那个知道眼前此人定是住持口中那位感应寺大敌。他也不客气,寒声道:“尊驾好大的口气!我们感应寺从不迎接半夜偷偷摸摸上门的跳梁小丑。这烟花火箭,乃是尊驾的催命符。”
撒难听得这小小武僧口吹大气,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了空的徒子徒孙武功学得稀松平常,倒是这狂妄的口气学了个九成九。我倒要看看,感应寺二十年来到底有什么长进,敢说出这样的大话!不过长辈面前你这个晚辈如此无礼,我倒是先要教训教训你!”
说着撒难扬手一记耳光,好似凌空一个霹雳,打在那领头武僧的脸上。那武僧被这凌厉的一掌打得身子一拧,在空中腾旋转了几圈,才落在稍远处。等人一落地,众人便见那和尚半边脸已经给打得肿成紫黑色,口齿间突出血红色泡沫,人已经昏死过去。
余下萎顿跪倒在地的几个武僧见此情形,一齐悲呼道:“师兄!”就要奋力起身去救。
撒难眼神一瞪,挥袖间又是数道指风劲出,纷纷打在那几个和尚的四肢关节处,只一招,便将三人的手脚都打断,痛得三人滚到在地,悲惨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