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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杯盏被人一把全数掀到地上,滚烫的茶水随着茶杯的倾倒洒了出来,溅得整个屋子里全是茶渍和碎裂的瓷片。原是上好的青花瓷,如今却一片片碎裂开来,白白糟蹋了一件上好的茶具。
但是屋中没有人敢就此发表什么意见,她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叶斐然高耸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室内越发显得分明,那股蠢蠢欲动就要爆炸出来的怒火充斥整个屋子里,气压一下子便降了下去。叶斐然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全是愤恨和恼怒,摔了一个茶盏还不够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她一阵咬牙,漆黑的眼中掠过几丝狠辣:“可恶!!”
本来还以为她在文宣帝身边伏低做小一年,他心中多少有着她的地位,可现在看来,文宣帝平日里对她确实是宠爱异常,她住的翎坤宫也是宫中风头最盛的地方,但若说什么宠冠后宫,让文宣帝将他放在心上,火候还差得远着呢!看来,她不能再这么不温不火下去了,必须尽快让文宣帝对她上心!否则继续这样下去,她最多也只能成为文宣帝身边一个合心意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
只有文宣帝越发重视她,信任她,这样推他出去当靶子的事情才不会发生!而且文宣帝越是信任,她暗中图谋的事情就能进行得更顺利!楚国埋伏在大周后宫中的探子此时还不宜大幅度调动,如今她在这后宫之中不说孤立无援,但是缺少帮手却是事实!
但是一想到投靠皇后或是拉拢其他嫔妃,叶斐然却又有些不愿。那些妃子,无论心中打着什么小算盘,都是决计不会做出不利于文宣帝和大周的事情的!毕竟她们的荣辱安危,全部都系在文宣帝身上啊!与这样的人结盟,最后说不定还会反噬己声,以叶斐然的精明,是决计不会这样做的。
抚着胸口,叶斐然缓缓平息胸膛之中的愤怒,此时她想起文宣帝要给宴清赐婚的事情虽然心中恼怒,但到底不会再让这些情绪流露在外了。
叶斐然幼年时,因为一次意外与身边的仆从走散,那时候救了她的人便是宴清。而日后宴清沉默却贴心的回护和帮助,都让叶斐然心中极为感激和欣喜,一颗芳心就此遗落在他身上。原本叶斐然若不是亡楚公主的话,男才女貌倒也有机会成就一对天作之合,但是叶斐然注定没有资格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罔顾楚国十余年来的努力。自她出生起,复国这两个字便在像是烙印在她骨子里一般无法祛除。她不能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宿命。
叶斐然喜欢了宴清这么多年,若不是她无法推拒身上的亡国之仇,她绝对不会进宫成为文宣帝的妃嫔在他身边伏低做小!不能与喜欢的男子长相厮守已经足够残忍,如今还要她叶斐然为宴清挑选女子赐婚?叶斐然即使涵养再好心计再深,也没有办法不动声色心甘情愿的为宴清挑选举案齐眉的女子!
“娘、娘娘……”在叶斐然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时,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女子垂头走了进来,她看着室内一片狼藉凌乱不堪,眉宇间的神色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就连声音都瑟缩了不少。
叶斐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和怒火,她转身坐回到椅子上,厚重的淡紫裙摆撒开,如同一朵盛开的紫色花朵蜿蜒到地板上,她杏眼一挑看向进来的宫女,右手涂了淡粉色豆蔻的食指轻轻掸去拇指上莫须有的污渍,面上神情平静下来,带着深不见底令人胆寒的冷然和独属上位者的尊贵:“说吧,什么事?”
“宴将军进宫了。”那宫女垂下头低声回话,停顿了片刻,她在叶斐然不耐烦的轻‘嗯’了一声后一闭眼把后面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宴将军在陛下面前请求取消赐婚,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他志在为陛下前驱扫平塞外匈奴,不达成这个誓言他是不会成家的!陛下龙心大悦,已经同意宴将军的请求了,并且赞他是忠心为国的好将才,将来必定是第二个冠军侯!”
叶斐然微微怔了怔,眼中的也不由浮现出几缕迷茫的神情,她承认,在听到宴清发誓“匈奴未灭、何以成家”的消息时,她心里是有一丝高兴的,但是同时却也有着酸涩。高兴自然是因为,短时间内她不会看到宴清身穿大红喜袍迎娶另一个女人,不会看到他和旁的女子举案齐眉、恩爱如蜜。但酸涩却是因为……宴清他啊,果然对她没有一点儿男女之情啊。
口中似乎有苦苦的味道弥散开来,叶斐然咽下心头的酸涩,但唇角仍是忍不住露出蔓延出了一丝苦涩至极的微笑。她知道自己未免太过贪心,但是女人有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做一些白日梦的,稳下心神,再开口时叶斐然以及恢复了从容冷静,好似刚才无声苦笑眼含悲切的人不是她一般:“现在,大哥可从紫寰殿离开了?”
偷偷觑了眼叶斐然的神情,那回话的宫女头越发低下去了:“宴将军一炷香前已经离开了紫寰殿,但并未出宫,反而往后花园而去,看方向……似乎是去揽云阁的!”
“揽云阁……”叶斐然神色微微一变,眼眸中有一丝惊诧的情绪掠过,但是她很快敛去了这些变化,而是单手支颌沉吟了起来,片刻之后叶斐然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深意,红唇中溢出几声呢喃,“林嫣然,有没有利用的价值呢?”
有!当然有!!!几乎是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叶斐然心中便有了答案。在这个问题之后,叶斐然豁然开朗,就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她周围的迷雾拨开指出了一条道路来一般清晰明了。其实是她想岔了,在这后宫之中、可以和她结盟的可不仅仅是皇后和那些妃嫔,还有林嫣然啊!
而且,林嫣然被废入冷宫几乎濒死,叶斐然就不信她真的不恨文宣帝!就算林嫣然性格温柔良善,不计较或者不在乎文宣帝的所作所为,但是林家却终究与皇室有了隔阂!只要林嫣然在后宫一日,哪怕锦衣玉食也是与软禁无异,想必林丞相为此事一定会在心中埋怨皇室!
只要林家与皇室之间有着隔阂,她大可以利用这隔阂将林家拉到她这边来!林家乃是文官之首,虽然如今是武官为贵,但是文官的力量却也着实不可小觑!她只盯着文宣帝身边这一亩三分地,倒险些将真正的宝贝给遗失了,若是能争取到林嫣然的信任,拉拢林家的事情必定能进行得更顺利!
叶斐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的郁结不由散了许多。想到和林嫣然结盟能带来的好处,她心中那宴清不来找她却去了揽云阁的闷气和妒意也消散了不少。不过叶斐然心中有数,林嫣然与她没有半点情分,要她相信她肯定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好在林嫣然与宴清情根深种,这关系倒也不是不能利用一下。
想通这些关窍之后,叶斐然摆了摆手,和声吩咐道:“摆驾,本宫要去揽云阁!”
不得不说,此时嫣然和叶斐然竟然不谋而合了,双方都想着与对方结盟,借由对方的势力更加壮大己身。但是双方之间不同的却是,至始至终,嫣然都知道叶斐然的目的和底线,而叶斐然却对嫣然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样一个差距在此时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在日后,却是决定双方境地天差地别的真正原因。
而此时,叶斐然还不知道这些,她披着大麾,冒着鹅毛般的大雪往揽云阁而去。
大周的国都又开始落雪了,这国都建立了几百年前,正是当年楚国建国时举国之力建筑而成的。但是没有想到,百余年后,这巍峨宏伟的国都,这繁华奢靡的皇宫,全部都在战火之中被旁人抢走。
叶斐然想到十几年前这里还是楚国的皇宫,鼻子不由一酸,大大的杏眸中有水雾弥漫升腾而起。她没有见过楚国的繁华和高贵,她出生不久,楚国便亡了。她被忠心的奴仆们带着,在这乱世中求活,虽然在物资上没有半点缺少,但是叶斐然心中的惊慌却一点儿也不少。
她的童年就是在无尽的追杀和仓皇的逃离之中度过的,不停的转移居住的地方,身边跟着服侍的下人们越来越少,成天惶惶不可终日。这就是叶斐然的童年,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心悦宴清的原因了——他实在是她,十余年里,唯一触到的温暖。
越是悲伤,越是痛苦,叶斐然便越是无法忘记她身上的血海深仇。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国家,全都被周朝给毁了!她那充斥着血光和不详,每天都有人的牺牲,全都拜大周所赐!
无论如何,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她一定要重新,将这个天下从大周手里夺回来!
到时候,她会改回原来的姓,她姓楚,名楚斐然!!!
“主子,宴将军来了。”小福子轻手轻脚的走近,但是脚踏在雪地上却仍旧发出了细细的窸窣声。
揽云阁因为地处偏僻,宫殿倒是修得极大,经过一番装饰之后看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阁后自有一个院子,栽种着几棵梅树和不少的花卉,此时已经是冬日,各种花卉都已经凋零了只余下干枯的枝干被白雪层层覆盖,只有那几株梅树在白雪的掩映里盛开得越发灿烂和傲然了。
揽云阁荒废已久,院子里梅树下的石桌和石凳都极为古旧,甚至还有些碎裂。最后是小福子领着人重新搬来了新的雕了花的精致石凳置放在了那几株梅树下视野最开阔最适合欣赏美景的地方。嫣然此时便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冬裙,身披着白色的披风。那浅淡鲜嫩的绿色透露出几丝生机来,却又偏偏被那白如雪的披风掩盖着。
听到小福子的话,嫣然抬手拢了拢披风的襟口,纤细白皙依旧修长灵活的手指拢着披风的带子,在脖颈下重新打了一个蝴蝶结。嫣然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抬眸看向小福子,语气是慵懒散漫的,带着一丝冬日的清冷和寒凉:“让你进来。”她说完这句话,乌黑凤眸瞟过空旷至极的院子,突然自言自语般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等冬天过去了,在院子里扎个秋千也是不错的嘛。”
小福子稚嫩的脸在冬日的寒风中被吹得泛红,他嘻嘻的笑了声,大而圆的猫眼咕噜噜的转了转:“主子,我就会扎秋千,等冬天过去了,就在这几棵梅树旁给您扎一个大大的秋千。”
“那我便等着你的秋千了。”嫣然随意的应了句,又仿佛是不经意般的偏了偏首,挑起的眉下眼眸晶亮闪烁着笑意,“听说宴清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小福子,你说叶妃会不会来揽云阁呢?”
这两句话说得极为奇怪,前后并无什么逻辑,但是嫣然说完后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来。看来倒是不必她去找叶斐然结盟了,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境况,叶斐然就该明白继续孤军作战下去只会失败。如今的形势,倒是叶斐然那边更加急迫。
这么说来,她倒也不必上赶着去找叶斐然,最恰当的反而是待在原地等叶斐然来找她合作。到时候叶斐然是祈求者,那么主动权便掌握在她手中了,讨价还价之下,说不得能挣来不少利益呢!
看着身披大麾英武沉稳的宴清一步步走近,嫣然不由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来,真是要感谢宴清,要不是他让叶斐然乱了分寸,既得罪了文宣帝又有惹得宴家不满的可能,怎么会逼得叶斐然要找外人合作?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没有智商,现在看来暗恋中的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果然爱情那玩意,站在远处看看便好,切身体验什么的,嫣然是决计不会的。她可没有那么多心神和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面。
宴清刚刚走进院子,便看到嫣然抬头对她绽放出一个喜悦而纯挚的微笑,顿时胸膛中那颗平静的心脏便忍不住砰砰跳动了起来。顿时外表上他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除了脚下微微顿了一顿,没有显露出半丝的异样来,一张英武俊美的面容上更是面无表情,一点情绪都没有。唯一能透露出些许异样来的,大概是宴清发丝之下那微红的耳尖吧。只可惜冬日穿得太厚,那微微泛着浅红的害羞耳尖,无人得见。
宴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一见到这个人,心就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他回想着刚刚那个笑容,心里隐隐有些明悟,好像他要的,就只是这个人对他真心实意没有一丝虚假提防的笑容一样。
“宴清,与我对弈一局,如何?”嫣然抿唇怡然一笑,唇角绽放的笑意仿佛雨后青笋,带着茂盛的生机和坚韧。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张棋盘,嫣然手边是放着黑色棋子的棋盒,此时她右手中捻动把玩着一颗圆润的黑子,白皙的指尖划过冰冷光滑的黑曜石棋子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和令人心痒痒的撩动。
宴清自然不会反对,他沉默着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棋盘,一把掀起黑色的大麾坐在了石凳之上。漆黑的大麾扬起,上面沾染的雪花片片飞扬开来。
此时外面还下着大雪,嫣然虽然穿得厚实,却也不愿意在这种天气吹冷风被雪埋,便命人在这石凳之上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虽然简陋,但是挡住风雪确实无虞的。
宴清抖干净了大麾上的雪花后,左手握住棋盒,右手旋开棋盖,露出其中白玉雕琢的棋子来。宴清深深凝视了嫣然一眼,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如何,眼眸中更是一面深邃波澜不起。他右手摊开向前一挥沉声道:“请。”
“那……吾便不客气了。”嫣然眼眸中陡然利光一闪,她想与宴清下棋自然不是一时兴起,所谓观棋如观人,从棋路自然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为人品行。嫣然上个世界多次与宴清对弈,对他的棋路也算了解,这一次对弈,便是想看看宴清这个沉默至极的男人,与上个世界肆意不羁的宴清,是不是同一个人。他的性格是不是还是上世那样的难以捉摸!
捻着棋子,指尖因为微微用力而泛出浅粉色,嫣然手腕用力,以极为好看的姿势将第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啪嗒。”
宴清眼眸下垂,看着嫣然落下的棋子沉默不语,按理说来刚刚开始的棋局应是进行的很快的,但是才第一步而已,宴清便卡在原地踌躇不前。
原因十分简单,只因为嫣然所下第一子,乃是天元之位。棋盘为正方形,上书横竖各十九道平行线,构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而棋盘正中央的星位被称为“天元”,第一步便下在天元,是一种极为冒险和有违常规开局的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