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偏偏不是呆子,更不是疯子,甚至还有人说他是情圣。
只不过是因为他做的事,都不是别人能做的,也绝不是‘人’所能做到的,所以有很多人恨不得他死,但另外有些人却又不惜牺牲自己来保全他。
小李探花最好的朋友还是阿飞,这两人做的事都是让人热血沸腾,忍不住热泪盈眶的,他们的故事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这老人当然也并不一定就是阿飞,因为人人都知道,自从和上官金虹一战之后,江湖上就少现他们的侠踪。
他旁边的老人也当然不会是小李探花。
这个斜插着一柄木剑的老人脸上虽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却像鹰鹫般锐利,他的鼻梁挺直,目光坚定。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绝不是个肯随便改变自己主意的人。
这种人并不多。
他旁边的老人更显得苍老,满头的白发就像是雪一样,脸上的皱纹一根根,而且还在不停的咳着嗽,只有他的眼睛还闪着柔和的光。
老人的眼睛大多都是浑浊的,因为他们对生命已不再抱有幻想,但这老人虽老,他的眼睛却还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忠实友情和生命,那么无疑就是这么一双眼睛的主人。
这老人脸上还带着笑,虽然笑得并不如美人那么动人,但却能让人从心里觉得亲切,让人觉得在他面前可以毫无保留的敞开自己的心扉。
他的笑就像是冰雪的后阳光,温暖着人间。
就算有人真的活不下去,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和这亲切的笑容,就会觉得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也还是有希望的。
这两个老人从黑暗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
他们走得好像也并不快,但忽然间,他们就到了灯光下。
这两个老人从外貌看来也只不过是两个很平凡的老人,但只要不是个瞎子,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平凡的。
白马公子眼中闪着光,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小刀,似乎跃跃欲试。
他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将自己手中的小刀插进小李探花的脖子里,将小李飞刀改称白马飞刀。
但在这老人亲切目光的注视下,他却又偏偏不敢,低垂着头,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又将手上那把三寸小刀收了起来。
这两个老人的目光一转,孟轻寒忽然就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流窜入他的皮肤,他的毛孔,似乎已压得他连气都呼不出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忽然想要放下他的刀。
这是种奇怪的感觉,这把刀跟随了他十多年,现在就想是他的手脚一样,已经和他的身体密不可分,就算是醉的趴在臭水沟里,他还是紧紧握着它。
但在这白发老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这把刀已经是多余的了。
白发老人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你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我就那个人。”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觉得在这老人目光的凝注下,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这老人的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看出你心里所想。
白发老人淡淡笑着,又接着道:“你们也不必拘谨,因为我也不是来找你们比刀的,你们一定也看得出,我已是个糟老头子。”
白马公子忽然大大喘了一口气,孟轻寒居然也暗中松了口气。
白发老人转向孟轻寒,缓缓道:“你的事我都已经知道……我虽然不认识你父亲,但阿飞却见过,我相信阿飞绝不会看错,傅红雪的儿子一定不会是乱杀无辜的人。”
阿飞?
据说当年的飞剑客是在荒野中长大得,有一种野兽一样的特异本事,天生就能分辨出人的善恶。
难道他身边的这个斜插着一柄木剑的人,当真就是三十年前那个让天下群雄丧胆的飞剑客阿飞?
难道这个老人就是小李探花?
这当然不太可能,据说早在三十年前,小李探花就已经是不惑之龄,现在就算还在人世,也已经是花甲之龄,又怎会跑到这地方来?
斜插着一柄木剑的老人淡淡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白发老人微笑着道:“我相信你们都是个好孩子,虽然也许曾做错过事,但那毕竟都已经是过去,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所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木剑老人忽然插嘴笑道:“你今天的话好像已经说太多了些。”
白发老人叹了口气,却忽又一笑,道:“也许我们都已经是老人,老人的话总是特别多,因为我们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有机会多说几句总也是好的。”
木剑老人沉默了半晌,忽然也叹了口气,道:“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日子还长,但不知不觉中,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
白发老人道:“但幸好我们还看到了这一代年轻人,他们已经不比我们当年差。”
他们当年做了些什么事,是不是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传说?
木剑老人忽然又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白发老人道:“我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就是在这条道上相识的,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的了。”
木剑老人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第一句和我说的什么话?”
“我当然记得。”白发老人忽然又笑着反问道:“你记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木剑老人也笑了,他记得。
当时他说的是——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绝不喝。
事实上,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的确不会要,就算满地都是金银,在他眼中也和狗屎差不多,绝不会妄取一文。
白发老人负手而立,昂首向天,好像是在回忆,过了半晌,忽然道:“但后来我们还是坐在一起喝酒。”
木剑老人笑着道:“我从来也没有像那次那么痛快的喝酒,这么多年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放量痛饮。”
老人笑得很欢畅,少年的经历总是令人愉快的,也总是让人回味无穷。
‘快意恩仇’,这四个字何等的豪壮。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八个字又是何等的豪爽。
他眼中闪着光,因为他又想起了那段少年的经历。
他眼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一千万个女人中也找不出一个的女人。她的穿着也总是那么的清清淡淡,但这并不能掩盖她绝代的风姿。
但有人用一句话形容得好:她看来像是天上的仙子,但却是专门带男人下地狱的恶魔。
他又想起了第一使用剑的时候,想起鲜血顺着剑尖滴落的情景,想起了那些可恨而又可怜的人。
那段日子虽然充满了不幸和灾难,但却是多姿多彩且又辉煌的。
但这毕竟已经成为了过去,已经过去了很久。
白发老人仿佛也在回忆,默然也很久,忽然又道:“我记得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朋友。”
木剑老人道:“我们现在也还是朋友。”
白发老人道:“以后呢?”
“以后当然还是朋友。”木剑老人笑着道:“有些朋友就是一生的,你想不要我这个朋友也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