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羽悠双手空空,膝上的那一份总量也不见了。
她的素白纤长的手在凛冽的寒风中开成一朵花的模样,假装仍珍而重之地捧着那只沉甸甸的木盒子。
她努力回味着,指尖摩挲在木盒子光滑的烤漆表面上的那细腻触感,那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平滑而又滞涩的感觉……然而,就在刚才挥手的一瞬间,精致的木盒、它带给人的感觉,以及它所承载的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东西,统统穿过十二月新英格兰寒冬的风雪,重重地落入冰水混合的湖中心,或许此刻已经静静地沉没在漆黑幽冷的湖底。
羽悠没想到,自己竟然想也没想就扔掉了她期盼了整整一年才收到的礼物,可是,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它的存只是对自己无尽的伤害。
前年是白金镶钻万宝龙的钢笔,去年是宝格丽红宝石胸针,为什今年又选了百达翡丽手表作礼物?
这难道不是最荒谬的讽刺吗?贵重得太过冰冷,理性得太过残酷。
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分离的亲生父亲,已经多年未曾谋面,代替他出现的是永远准时准点送到她手中的那些所谓的生日礼物。
既然当初选择没有留下一句话,抛下她和妈妈永远地离开,为什么不彻彻底底地消失?年复一年送来的礼物就算再昂贵,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每年一次无情地揭开她心头的伤疤,提醒她,自己有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爸爸?
辰辰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手中的杯子,气喘吁吁地回到湖边时,发现羽悠仍在长椅上,她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双臂伏在膝上,将脸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肩膀还是在不断颤抖……
辰辰还没等喘匀气,就将热乎乎的杯子递给了羽悠,开口道:“比起表,我觉得你更需要这个。”说完,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张面巾纸。
羽悠从双臂间抬起头看了辰辰一眼,脸上满是泪水。
辰辰轻轻拉起羽悠一只冻得发红的纤手,将杯子放在她的手心里,又拉起另一只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覆在杯子上。
羽悠没有拒绝,眼泪还在无声流淌,令辰辰有种肝胆欲裂的感觉,他不明白羽悠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只恨自己无法去替她分担悲伤。
水杯中热水的温度一点点温暖着羽悠如冰般僵冷的手,温暖的感觉通过血管和神经传递到她周身,羽悠觉得自己不再像寒风中的瑟瑟发抖的冰冷树桠。
辰辰轻轻替她将水杯拧开,一股热气冒出来,氤氲了羽悠泪痕斑斑的面颊。
辰辰拿着巾纸小心翼翼地蘸干了羽悠脸上的眼泪,羽悠竟然没有躲闪,一动不动任由辰辰为她拭泪,辰辰心里甘甜温暖,柔声说:“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哭,会感冒的……”
羽悠向来独立,从小到大没有被人这样细心照顾过,她收住了眼泪,目不转睛地看着辰辰。
辰辰的样子小心珍重,仿佛羽悠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垂着眼眸,手上的动作格外轻缓,将她脸颊唇边腮边的泪滴一颗颗悉数擦干净。
一抬眼,辰辰发现羽悠浓密的长睫毛上挂着泪花正看着自己,对视的一瞬间,他感到脸上的灼热一点点蔓延到脖颈,赶紧避开目光,说道:“先喝口水吧。”
辰辰的声音如一泓阳光下的春水,荡涤着羽悠心中的冰凌。
羽悠低下头,脸一下子就被热气覆盖了,她吹了几口,一点点扬起杯身,直到杯中的水能触碰到她的嘴唇。
令她意外的是,水的温度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滚烫,却比温水还要热许多,恰是刚刚能入口的温度。
羽悠小口啜饮,热乎乎的水顺着冰冷的齿缝流入喉间,如同琼浆化解了口中的苦涩,一口一口滑进胃里,丝丝缕缕化作涓涓细流浸润她的身体、心田……驱走了寒气,四肢百骸似乎恢复了温度。
辰辰静静地看着羽悠垂眸喝水的样子,两扇睫毛如同栖息在花间的两只墨蝶,蝶翼被露珠不小心打湿了,微不可查地颤动着,闪着晶莹的光……
良久,羽悠抬起头,眸中仍结着薄薄的霜,她说:“谢谢你陪我度过十四岁的生日。”
辰辰张了张口,他想说:“以后,请让我陪你度过每一个生日……”
话到口边,终是未吐出一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