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常年贪吃嘴馋的艾玛,怎么竟然会表现出对美食的无动于衷呢?这显然很不正常。
这一桌相谈甚欢,那一桌上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儿微妙的不愉快。
奥利弗刚向威廉提出,希望能够演绎泽尔希格鲁勃尔的请求,威廉嘴角挂起难以琢磨的笑意。
他像狮子欣赏近在咫尺的猎物那样看了奥利弗很久,才笑着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好好研读过剧本?这个角色在整场戏中唯一一次出场,是他疯疯癫癫地以为自己是希特勒本人。男主人公也将他误认为希特勒,才有了后面的精彩剧情。由此你脑子里应该可以构想出来,这个人的形象必须很贴近希特勒,才能突出戏剧效果。这你考虑过吗?”
“是的,我承认这在化妆造型方面,确实要下一番功夫,我的想法是……”
奥利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威廉打断了,“化妆,哦,不不不,即便是最高明的化妆技术,将有色人种硬生生地变成雅利安人种,台下的观众也未必买帐。”
这句话刚说完,全桌的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刀叉。
在A校这样一个拥有不同国家,不同族裔的大家园里,种族歧视是被学校明令禁止和反对的。
无论同学还是老师,在公众场合讲话都十分慎重,谁也不会去触碰这个雷区,甚至在开玩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避开肤色或者人种之类的话题。
多年前,曾有一位老师在学期末,设计了一个在网上填写提交的调查问卷,想借此了解一下学生们对自己课的评价。
像很多诸如此类的表格一样,他在个人信息中设置了种族肤色的部分,并且将这个设置成了必填内容,结果,被很多同学和家长投诉,被认为有区别对待学生和种族歧视之嫌。
事后,这位老师竟然写了一封长达2000字的邮件反省自己的疏忽,并向所有全校的老师同学,甚至全体学生家长公开致歉。尽管如此,这件事仍在校园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按照学校“防止校园霸凌”条款中的规定,如果学校里哪位不知深浅的低年级同学说出了种族歧视的话,甚至会被带到校长那里,直接接受处罚。事实上,更为严重的是,这个有不当言论的人,会在其他人心里留下无可挽回的消极印象。
今天威廉的这句话甚至已经不能算作是一个擦边球了,而他又绝对不属于那种不知深浅的新生,他是一时情急呢,还是故意为之?
无论出于那种目的,显然他这么说,有着强烈的打压奥利弗的意图。
奥利弗一时不知回应,但是,脸已经涨得通红,“有色人种”这个词本来就已经很刺耳了,更要命的是,威廉这句话不是等于为自己在A校戏剧生涯宣判了死刑吗?
戏剧社排演的所有话剧中,鲜少会有亚裔角色出现,这么说来,自己在戏剧社将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绝望地低下了头。
杰夫放下手中盛满果汁的玻璃杯,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威廉,你一直是我非常崇拜的人,但今天,你的言论令我很失望,我认为奥利弗在你这里受到了区别对待,或者说得再明确些,你刚才的话带有种族歧视意味。”
娜拉老师看看两人剑拔弩张,感到有些为难。一边是自己艺术中心的爱将,一边是在学校里众人拥戴的学生会主席,她不知道该倾向那边,于是,抹稀泥道:“哎呀,吃饭时候的闲聊,你们可不要多想。”
威廉仍保持着高贵得体的笑容,说道:“杰夫,我希望你不要过度解读我刚才的话。首先,我声明,我没有发表过你所说的种族歧视论调。作为一个学生会主席,在过去的几年中,我一直致力于在校园内完全消灭各种形式的种族歧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其次,我刚才只是陈述一个个人观点,而这个观点中包含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舞台艺术只有力求真实,将观众带入到剧情之中,我们要表现的深刻主题才能令观众信服。你们说呢?”
威廉的话,就像他此刻定格在脸上的笑容一样,是如此漂亮,如此冠冕堂皇,又是那么天衣无缝,令人完全无从反驳。
“威廉,杰夫,像你们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在寻求真理的讨论过程中,各种争执都是难以避免的,就像我们在哈克尼斯圆桌边上,不也经常吵得面红耳赤吗?”丹尼尔将怀中的小淘气乔夫放到地上,苦口婆心地弥合着两人的情绪。
劳伦笑眯眯地对杰夫和奥利弗说道:“要我说,还是怪威廉,他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么美妙的正式晚餐上谈戏剧这件事。他是个戏剧狂人,这一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谈戏剧,他肯定会较真儿,一较真儿必然会破坏我们的晚餐气氛,你们说呢?”
这话看似在责备威廉,实际上却是在极力为他打圆场,挽回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