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看向妻子的目光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开口说:“我倒觉得,她这样面无表情实在很刻意,好像在隐藏自己的内心情绪。好在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是不是能从她异乎寻常成熟冷静的眼神背后,看到浓浓的忧伤?听辰辰说,她的家庭情况特殊,我想象不出是怎样的特殊,能淬炼出这样一个小女孩,让她拥有这样的眼神。”
小妍又将照片上的五个人仔细看了一遍,说:“比起义廷和文瑾,辰辰显得更沉稳,比起那两个女生,则显得更加……正常。”
她想了半天,才觉得“正常”这个词放在这里更妥帖些,然而,这个词一说出口,她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
江致远刚才的话好像是谶语,表情确实说不了谎,特别是小孩的表情,细细想来,这背后对应的的信息量果然巨大。
江致远斜睨着小妍,道:“正常?也只能说相对而言吧。”
“怎么讲?”小妍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捻着刚刚擦过眼泪的面巾纸,不觉间将它们搓成细条。
致远将辰辰的部分放大,故意拿开一段距离,看着说:“乍看之下,是个精英预科学校的优等生,仔细琢磨不难发现,他看上去规矩有余,潇洒不足,一看就是个老老实实做学问的,而不是敢拼敢闯去做大事的那种人,这大概是因为常年摄于你的淫威吧。”
平日,致远总喜欢用一模一样的句式调侃小妍,小妍最多只是瞪老公一眼完全不理会他的调侃,如今看来,敢怒不敢言的他是在接着调侃说出内心真是的感受。
十几分钟前,两人刚吵完架,一句熟悉的话语,让他们之间又找回了夫妻间那种熟悉亲密的感觉。分歧或许根本算不上是什么芥蒂,她低下头,用贝齿轻轻咬噬着下唇,将笑意悄悄藏进心里。
江致远拿起手机,又开始不停翻找,不一会儿,将手机举到小妍面前,说:“这张照片,你看到过吗?”
“没有。”小妍说着接过手机,只见照片上五个只穿阔口运动短裤,赤裸着上身的健壮男孩,从船坞说笑着走出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汗珠,肌肤被晒成淡淡的古铜色,笑容却格外畅快爽朗。
照片中,辰辰将一件划船队的队服上衣搭在肩上,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高兴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咧开嘴连说带笑的样子无拘无束。小妍第一次发现,原先手无缚鸡之力的辰辰,身上居然也有了八块结实漂亮的腹肌,他微微向后扭转身体,漂亮胸肌和肱二头肌也历历可见。
“这就是辰辰和他的划船队队友们在一起时的状态,康州的阳光晒黑了他的肌肤,阿特洛舍河上风浪让他变得更健壮,坚强,也让他一颗安于现状的心里装下有了更大的梦想,和驰骋拼搏的勇气。”江致远的声音里充满了欣慰。
两帧小照中的辰辰判若两人,中间之隔了三年多的高中时光,小妍忽然明白,儿子为什么执意要去苦练划船争夺区域赛冠军?与之前照片中的辰辰相比,离开原生家庭之后,辰辰自身所产生的改变是巨大的,也是正向的,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阳光少年。
小妍心里涌起莫名感动,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不断干涉辰辰不是在帮助他,相反,可能实在限制他向更广阔的天空飞翔。
江致远搬过小妍颤抖的双肩,用面巾纸帮她拭去泪水,柔声说:“小妍,辰辰来A校读书后,我和你一样关心他的成长,每周,我都要登陆家长平台去看孩子上了什么课,各科成绩如何,又参加了那些课外活动,有没有坚持义工……我能感觉到,辰辰生活在一群优秀的同学当中,不断追赶,不断进步。他原来只是理科强,如今历史、人文、社会科学、第二外语方面的造诣也日渐加深,他拥有了强健的体魄和领导力、人际交往沟通方面能力也在同步增长。当初,把他送出国读书,不就是希望他能有全面的发展吗?现在,他正在沿着正确的轨迹越走越好,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小妍含着眼泪问江致远道:“你真的不在乎他将来读哪所大学吗?”
致远思忖片刻说:“中国的家长都有名校情节,说实话,我也不能免俗。事实上,我和很多美国的同行聊过这件事,他们似乎把这件事看得更坦然,我认识很多非常杰出的人,当年明明录了哈佛,最终选择能上阿姆赫斯特学院的,也有不去耶鲁去宾州州立的,就连巴菲特本人不是也从宾大沃顿商学院转到内布拉斯加林肯分校完成他的学士学位吗?辰辰能上哈耶普固然值得高兴,其它藤校也照样培养一流人才,即便他和藤校之间没有足够的缘分,只要上了美国前二十的大学我们都应该为他骄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