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为了我的竞选支持率降低而哭泣,不像啊,至少那不应该是这种哭法。说辰辰对那件事不在乎,那只是表面上的,至少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像羽悠此刻这样毫无顾忌的哭泣。
或许是在桌子上窝久了不舒服,羽悠转身奔到门口一架白漆木梯子旁,像投进亲人怀抱那样,用一双修长手臂扒住木梯子继续哭,仿佛木梯子是有生命的倾听者。
辰辰站在门口,和羽悠咫尺之遥,对方哭得太投入,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存在。他站在门口左右为难,难不成,天才少女画家们的创作日常都这么惊悚吗?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默默离开。
羽悠又哭了一会儿,渐渐的,那种悲伤委屈的势头弱了下来。
辰辰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羽悠诧异抬起头,看到辰辰,立刻窘得绯红了面颊,忙不迭地用手背擦眼泪,显然是不愿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心虚且又戒备地问道:“你……来了……多久?”
“那个……刚……刚到。”
辰辰琢磨着,这该不会是大姨妈综合症什么的吧,最好还是自欺欺人地装作没这回事,省的一句什么话又勾起她莫名伤心来,于是,他像个没事人似的阔步走进画室。
他侧目朝画架上望去,不禁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不知何时,画架被换了一个比之前大四倍的,在他面前的油画布上,一幅巨大的作品触目惊心地出现了,令他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漫天飞舞的花瓣占据了画面的四分之一,与花瓣的纤薄娇美呈鲜明对比的是遒劲有力的树干,它们顽强倔强地向上生长着,就像《杰克与豆茎》里的参天豆茎,又像直通天堂的巴别塔。在花与树的间隙里,画纸所有空白处都被汹涌滔天的巨浪占满……
这幅画乍看上去很仙,很唯美,稍一凝眸就会被一种濒临覆灭的危机感包围,辰辰完全不明白这奇幻的图景中蕴含着怎样深不可测的思想,第一个感觉就是目眩!晕!因为,整个画面充满了洋流漩涡般的流动感,仿佛耳边还能听到山呼海啸的巨响。
霎那间,他明白了羽悠痛哭的原因,看着这幅画时,他竟然也有想哭的冲动。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艺术作品的感染力,脑子里却涌现出《牡丹亭》题记中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辰辰此时就是这种感觉,他深深吸气,调动所有的理性告诉自己,我只是在看画,这幅画是平面的二维的存在,半天方才强行将自己的精神从画作的震慑中剥离开。
他走进画布,将脸凑上去,只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观察画作,惊讶地发现,作品的细部极其复杂,一如羽悠曲曲折折的内心世界。
树的枝条里有渔网、垃圾和废弃的过山车;向上翻卷的海浪间除了无数白色的鸥鸟,居然还有一行驼队前行的剪影;数不清的粉白花瓣上,细看之下竟是一双双神情各异的眼睛,和漂浮其间的人形……越是将画幅是那个的细节看进去,辰辰越感到脊背发凉,繁复的细节似乎要扑出画面,而自己仿佛要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从极致的美丽背后,辰辰看到了暗黑,那是羽悠心灵深处还不曾照进阳光的地方。
辰辰回转身,羽悠早已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那样,用无波无澜的明眸望着他,似乎她从来就不曾情绪波动过。
“所以,这就是你心里的涅槃?”辰辰问。
羽悠点头。
落地窗外,一树樱花已经盛放了,晚风吹过,落英缤纷,如同漂浮着暗香的细雪。羽悠画作上的灵感或许还要感谢窗前这棵樱树吧。
“我能感觉到,画里潜藏着一股充沛的情绪流。看到它的人一定都能感受到。”辰辰抱肩,目光停留在画作的。
任何华丽的赞美,对这样一幅作品来说都是苍白的,此时,他只想说出内心的感受。
“是的,还要谢谢你带给我启发。这幅画几乎是一气呵成的,除了上课,我整天都在画它,熬了整整七夜。我感觉自己就是《野天鹅》里的爱丽莎,在不断穿过荆棘寻找荨麻,把手指都磨出血,也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奋力编织完长袖披甲,而那些披甲是编织给我自己的救赎。”羽悠透过开着的窗,望向远方,像是在讲诉别人的经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