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乔楠被折磨得褪了好几层皮（当然，蜕皮并不意味着他真变成了爬行动物），不知道是被磨的，还是在水里泡的。但是最让他窝火的肯定是那些教官。他们不仅是会折磨人的魔鬼，而且还是聒噪的魔鬼。乔楠好几次想殴打他们，如果动手，那第一步肯定是打烂他们那张嘴。
来这里之前，乔楠还有隐隐的傲气。他知道这里高手如云，但他很期待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特别闪亮地登场，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亮出来。然而他想多了，像装13反而被打脸一样，集训开始后，他再也没有什么闪亮登场的想法了。在练到抖如筛糠的时候，他只求活到这场集训的最后。
这批集训有不下100个人，有乔楠这样的军校翘楚，有早就摩拳擦掌的军中高手，当然，也有条件特别好，但是被稀里糊涂选来的，反正刚开始就淘汰了近一半，留下的竞争越来越残酷。乔楠还见到了曾经的竞争对手陆昊，可惜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叙旧，每天的交流仅限于打声招呼，为对方打个气。陆昊被淘汰的那一刻，反倒是他们两个人交流最多的时候。
尽管各个科目都不拔尖，但从军校来的大多都是带着一点傲气的，乔楠、赵宇如此，陆昊也是如此。只不过乔楠早就被姐姐叮嘱过了——不要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一定要放平心态，看到别人的长处。多亏了姐姐的教导，乔楠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缺点，发现别人的优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他能生存到最后，也离不开他的好人缘。
陆昊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身为他们学校的尖子，他带着一股自命不凡的气度。别说他了，就连赵宇那小子也有，所以很难融入到战士中去。乔楠跑不动的时候，尚且有战友搀扶着他一起跑；赵宇掉队的时候，乔楠会下意识地拉他一把，毕竟是从一个学校走出来的好兄弟。可乔楠也只顾得上他了，再顾其他人，他就要死了。
可是陆昊掉队的时候，很少有人拉他，几乎都是教官冲着他吼。吼了几次之后，这小子心态就崩了。集训开始没多久，在操场上跑5千米的时候，这小子气得扔掉装备，说了一句“老子不干了”，便要撂挑子走人。
乔楠目睹了这一幕，他毫不犹豫地停下脚步，把他拉回来，劝他不要冲动。谁知教官又冲着乔楠吼：“训练不专心，下一个淘汰的就是你！”
乔楠第一次提高分贝吼了回去：“报告！可如果我对战友的死活视而不见，那我先把自己给淘汰了！”
教官的眼睛瞪得更大，凑得更近。唉！又是那种欠揍的冷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滚蛋？让你们俩一起滚？”
乔楠紧张得要死，尽管心里已经抖如筛糠了，但他还是依然维持着面子上的大义凛然：“如果我因为考核不合格而被淘汰，那我滚得心服口服；可如果因为为挽留战友而被淘汰，那我会唾弃这个单位一辈子！它根本就不配我为他卖命！根本不值得那么多人向往！”
自从集训以来，乔楠每天都在幻想中殴打教官，当然，每次的幻想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自己并不是最突出的那一个，所以他还是有很多顾虑，所有想法都憋在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坏掉了，居然这样不怕死地站了出来，真的跟教官对质了。
之所以叫教官“魔鬼”，是因为他们冷漠得几乎让人找不到逻辑。此时也不例外，王姓教官踹了乔楠一脚，贴在他脸上叫嚣：“敢用这种语气跟教官讲话，你活得不耐烦了！之前跑得全部作废，重新跑够五公里！快去！”
在那一刻，乔楠的尊严再次被践踏得一丝不剩，他很想像陆昊那样，将装备一甩，潇洒地留下一句“老子不干了”。他甚至觉得，陆昊的做法，才是一个血性男儿该有的正常举动。而不是像他这样，被教官训得像一坨狗屎，却还乖乖地准备起跑。
“兄弟，忍忍吧！”起跑前，乔楠低声劝道。
陆昊却依然傲立在那里：“训练累，可以忍；训练苦，也可以忍！但是受了这么多侮辱，我不能再忍了！这就是我们当代军官的素质，出口就能把人往死里骂！老子就是不忍了。”
乔楠深感赞同，但依然小声劝道：“来之前不知道么？到这里来，就是重新塑造一个人啊！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快跑吧，再不跑，就真的没机会了。”
陆昊忍了又忍，理性终于战胜了冲动，他狠狠地骂了一声，才背起装备重新起跑。乔楠很是欣慰，虽然迎接他的是一段死亡路程，但是他身边有他劝回来的战友，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乔楠并不知道，刚才教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其实也在心底彻底认可了他。乔楠的资料他们反复看了很多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特战队员最佳人选。身体素质出色，又在军校捶打了几年，更是没得说；通信、军事双学位，既是一个技术人才，又有出众的指挥才能，甚至他的英语还在全国拿过大奖。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稳扎稳打，不骄不躁，既能跟军官们高谈阔论，又能跟普通战士谈笑风生。重情重义，又有头脑。作为未来的军官，他这种才能才是最难得的。
如今看来，除了他的家庭情况复杂了一些，他几乎是个完美的军官料子。之前听说那么多单位抢着要他，这里的教官们还不太相信；直到乔楠来集训，他们才发现——嘿，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哪个单位要是抢到了，那可真是捡到宝贝了！
乔楠和陆昊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跑着，跑到最后几圈，就要手脚并用了。乔楠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就是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能直立行走的猩猩。不知道是第几次摔倒了，陆昊“扑通”一声栽到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管乔楠怎么摇他，他也毫无反应。救护车就停在不远处，医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救护车。陆昊留给乔楠一句“对不起兄弟，我连累你了”，便被拉走了。乔楠累得直传粗气，心想，陆昊是不是快死了？
当然，陆昊是不会死的，以后还跟乔楠有很多交集呢。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下乔楠还有没跑完的五公里，他知道，教官不会放过他，尽管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唉，能把教官毒打一顿就好了，那样他肯定原地满血复活，谁也打不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