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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李建邦虽然是做面食起家,可糖醋排骨这道极其大众化的菜肴他也会做。不过,当看到陈冲做的这道糖醋排骨时,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比如最后的勾芡,这个步骤好像在记忆里根本没有,而且若没记错的话,最后的芝麻不是应该放白芝麻才合适吗?毕竟糖醋排骨的整体颜色偏暗,而用白芝麻装点的话,则更能凸显色彩层次才对啊。
他没有憋住,问了出来。
“不错,勾芡这一步的确可以省略,但那是寻常做法。”陈冲笑道。
“能仔细说说吗?”李建邦的语气谦卑,完全没有因为彼此的身份而做出高一人一等的姿态。
陈冲对他的态度产生好感,当下也不介意,解释道:“勾芡作用自然是要吸干水分的同时,增加菜肴的光泽、滑润、柔嫩以及口感,而糖醋排骨这道菜刚好符合勾芡的所有要素,为什么不用呢?”
“那为什么用黑芝麻而不用白芝麻呢?你瞧,这黑芝麻点缀上去很难分辨出来呀。”李建邦问出第二个疑惑。
“这个也不难解释,色彩搭配有很多种,你说的这种属于冷暖搭配,也就冷色调与暖色调,这是最常用的手法,也最能突出食物的颜色。”
陈冲吹散糖醋排骨上的热气,让前者看得更明显一些,“但也可以同色调搭配,就比如现在。糖醋排骨最佳的口感期不是出锅,而是放凉之后,属于凉菜。既然又冷又凉,何不让冷色调的主题一直保持下去?而且黑芝麻比白芝麻更香,更能调和浓郁的酸甜味。”
“原来如此。”李建邦大有同感的点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能吃咯?”李香追问一句。
“吃到是可以吃,但口感不如放凉之后完美,而且,很烫的。”陈冲笑道,“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冰尸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李建邦来找自己,所以陈冲也很好奇对方的目的。
“是这样,你有兴趣参加第七届民间厨神大赛吗?”李建邦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筷子,一边拨弄盘中的排骨,一边随意的问道,就像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什么好处?”陈冲直接问出重点。如果没有好处,傻子才有兴趣。
“好处肯定有啊,奖金、奖杯、曝光率,对了,还有美食协会颁发的厨神认证书,这要是摆在餐馆里,多拉风啊。”李建邦夹起一块排骨放在嘴边吹气,那浓郁的酸甜气息彻底打开了他的味蕾。
但,排骨太烫,下不了口!很急!
“这倒是不错。”陈冲来了几分兴趣,旋即又摇了摇头,“李董事长,就为了这个事情还不值得让你连着好几天亲自过来吧?”
闻言,李建邦嘿嘿一笑,“别叫李董事长,多见外,叫我李老就好了。其实是这样,所谓厨神大赛,实际上有两个项目,一是个人赛,二是团体赛。所以我想请你代表美食街参加团体赛。”
“我代表美食街?您可太看得起我了。”陈冲无语。
李建邦沉默。
说实话,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名素不相识的青年身上,的确有些冒险。若是能冲进前三名那自然是好事,可万一失败了呢?那么从此以后董事会绝不会再同意为美食街注资的事情,甚至还会加快拆迁改造的计划!
场间有些安静,李香也在一旁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李建邦深吸口气,将筷子上夹着的糖醋排骨靠近嘴边。
如今是否要选择一锤定音,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这块排骨的冲击力。如果连一道普通至极的糖醋排骨都做不好的话,那他也就没必要说出后面的打算了。
排骨整体呈暗红色,外表被一层透亮晶莹的糖汁包裹,那厚醇的酸甜味仿佛化成了实质,冲击着嗅觉神经,光是闻着这股味道,舌头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了口水,喉结滚动,嘴唇发干。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明明糖汁很多,很厚,却偏偏掉不下来,其粘稠度之高,宛如蜂蜜一样。
李建邦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张嘴咬了上去。
牙齿慢慢陷入糖汁之内,舌尖趁机触碰其上,立刻便感受都如丝般顺滑的细腻。紧接着,酱汁开始慢慢融化,其内所蕴含的酸甜味丝丝缕缕的扩散开来,在充斥着整个口腔时,却犹如藕断丝连般交织在一起。
越是品味,越是回味无穷!毫无疑问,光是这糖汁,便堪称完美。
李建邦的胃彻底打开了,牙齿不受大脑控制的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便轻松的咬下一块肉来。
“嗯?这是..脆皮?”
他看着排骨的断面,最外面一层是暗红色的糖汁,中间一层薄薄的脆皮呈现金黄色,至于最后一层..则是鲜嫩无比的肉质,其内清爽的汁水从肉纹中一点点溢出,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我这道精致糖醋排骨用了收炸的烹饪手法,所以排骨的表面会有一层薄脆,增加口感层次。”陈冲笑着解释道。
李建邦点点头,认真咀嚼嘴中的肉粒。根据他的经验,类似这种表层油炸过的菜肴,最难以把控的不是表层味道,而是深层!也就是在充分咀嚼、榨干食材的所有水分后,所呈现出来的味道。
说实在的,其实很少有人会咀嚼得如此细腻,基本上还没咀嚼到这种程度时,就已经下咽了,而到了胃中,又如何能分辨出来呢?
他的两腮持续用力,牙齿不断压榨肉粒的同时,心中竟是在期盼那种理论上即将出现的肉腥味。
然而,无论如何咀嚼,肉腥味始终没有出现,反而是越嚼越香,令人沉醉其中。
“爷爷,你都快嚼了一分钟了!”李香一拍额头,顿时感觉头大如牛。
“你懂什么!”李建邦故作镇定,旋即将剩下半块排骨送入嘴中,最后还‘呲呲’的将骨头都吮吸得干干净净,毫无形象可言。
“小陈,你这是用的什么食材?”他舔了舔嘴角,口中送出的热气全是糖醋排骨的酸甜味,味道饱满,层次鲜明,口感丰富。
“猪肉。”
“我知道是猪肉,但不是一般的猪吧..”李建邦胸有成竹的说道。
“就是一般的猪肉。”陈冲的回答给他了当头一击。
“那为什么肉质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李建邦难以置信。如果是普通猪肉,他是怎么做到的?
每种味道互不干涉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在烹饪过程中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商业秘密,无可奉告。”陈冲摊了摊手,这家伙,还真当自己什么都会说吗?
“我就是随口一问。”李建邦尴尬的笑了笑,旋即深吸口气,极其不舍的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小陈,我希望你能代表美食街参赛!并冲进前三名!”
在品尝过对方高超的厨艺后,他心里最后一丝犹豫早已烟消云散。难怪整条美食街就他这里的客人源源不断,这绝非空穴来风。
一旁的李香微微张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老不正经的爷爷如此郑重其事。当下抿了抿嘴,拿起那双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入嘴中。
“我想知道为什么。”陈冲没有一口答应。
李建邦苦笑着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如果美食街这次不能取得前三名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这条街将会彻底消失。”
这是他白手起家的发源地,也是龙江第一条以美食为主的步行街,即便不负当年盛况,依旧难以割舍。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拉下老脸和董事会那些家伙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才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
唯一的机会。
“难道你就不怕将希望放在我身上后,我却没能如愿吗?”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能怎么办?”李建邦坦然一笑,正想顺手去拿筷子时,却发现筷子在李香手里拿着,而看后者那副八百年没吃过肉的模样,同样是被这道精致糖醋排骨勾起了食欲,欲罢不能。
“如果进了前三会怎么样?”陈冲继续问道。
“美食协会会针对美食街制定一套维持三天、五天或者一个星期不等的全市推广活动,其价值难以估量。”
李建邦在尝过排骨的味道后,口腔里的清口水就没断过,但奈何筷子在孙女儿手中,他这个做长辈的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盘娇艳欲滴的糖醋排骨干瞪眼,同时还要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与陈冲聊天,这种被撩拨味蕾的难受感觉谁来谁知道。
“这个奖励,好像不如个人赛的奖励吸引人啊。”陈冲摩挲着下巴。好歹个人赛的奖励是属于自己的,而团体赛的奖励感觉像在画大饼。
李建邦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哪听不出对方自以为含蓄的表达方式,笑道:“的确,团体赛的奖励重在提升整个美食街的人气,但你也不必多虑。若你真能进入前三,那么集团就会对美食街大力投资,包括整条街的门面装修及翻新所有的配套设施。
当然了,作为主要功臣的你,自然有额外奖励。首先,我个人允诺你十万的奖金,其次,等美食街的翻新完毕,你有资格挑选更好的门面位置,并且无偿免租一年!”
“可是..”陈冲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脸上依旧犹豫不决,“你也看见了,我这前两天才在李香手中租了个门面,这算起来的话,就是两个门面了,所以,这挑选门面的权利..”
“好小子,事情都还没有完成倒学会谈条件了!”李建邦被这句话呛得差点心肌梗塞,当下拍了拍胸口,将那口郁气顺了下去,“行行行,那就两个门面!这下总该可以了吧?”
“嗯,可以是可以,不过..”
“你还想怎么样?”李建邦的脸色不太好看。
“嘿嘿。”陈冲飒然一笑,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前者,“那要是我拿了第一呢?”
“你。”闻言,李建邦瞪大了眼睛,久久无语。
……
李建邦二人从餐馆出来时,餐馆已经人满为患。
“爷爷,你消消气,气坏身体可不好。”李香跟在李建邦身后,一个劲的劝说着。
“我好得很。”李建邦冷哼一声,“那个小王八蛋真当自己已经拿到第一了吗?狂妄!自大!一点都不懂得谦虚,真希望他到时候碰见几个顶尖厨师,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那你到底是想让他赢还是让他输?”李香撇撇嘴,这老头你越顺着他,他越是不依不饶。
“哼!”果然,李建邦听后面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李香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自家人面前,您老就行行好,别绷着了。”
“嘿,还挺有眼力劲儿。”闻言,李建邦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虽然刚才被陈冲提的条件气得不轻,但同时也非常佩服对方的勇气。
“不过话说回来,万一他真拿了第一,岂不是要多少门面就要给他多少?”李香砸了砸嘴。
“别那么小家子气,目光放长远一点。”李建邦笑道:“他不是傻子,不会要那么多的门面来当摆设的。”
“不太明白。”李香听得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他若开口要五个、十个,哪怕一百个门面也好,那肯定就有相对应的客人。”李建邦环视着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试想一想,那么多的客人会给美食街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再说了,他要是真有经营十个门面以上的实力,那他的财富与人脉会有多广?恐怕到时会嫌咱们美食街太小哦。”
“你可别把他吹到天上去咯。”李香撇撇嘴。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他自己说的。”李建邦苦笑两声。
“他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见?”
“他的眼睛。”李建邦朝着美食江湖看了一眼,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厨房里正在忙碌的青年,“我能感觉到,这小子的心里藏着一团隐藏极深的火。”
“什么样的火?”
“充满仇恨的火。”
“啊呸。”李香翻了个白眼,“爷爷,你是不是忘了吃药?”
“你呀,唉。”李建邦懒得理会,“这段时间多和这小子走动走动,顺便帮他整理一下有关厨神大赛的资料。”
“你不会是想让我把他拐进门给你当孙女婿吧?”李香眨了眨眼睛,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就你这懒散摸样?别人估计还看不上!”李建邦无奈的摇了摇头,“先把你嘴角的酱汁擦干净吧。一个女孩子家,居然那般粗鲁的把整盘糖醋排骨吃得连渣都不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因为真的好吃嘛。”李香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
……
美食江湖,厨房。
“老板,其实就算没有那些奖金或者门面,你也会参加的吧?”冰尸趁着麻婆豆腐出锅之际,俏皮的问道。
“那当然咯。”陈冲一边小心的炒制冰糖,一边笑着回道,“虽然以咱们现在的规模还无法接待更多的客人,但这种难得的宣传机会没道理放弃。”
“咯咯,可你刚才狮子大开口的模样把那位老爷爷气得不轻呢。”冰尸掩嘴轻笑。
“那是只老狐狸,装给我看的。”陈冲撇撇嘴,“你也不想想,没点心眼和手段,能成为集团董事长?”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冰尸不解。
“卖惨呗,商人的常用手段。”陈冲耸耸肩。“我可不会上他的当。”
“可他当时真的不答应又该怎么办呢?”冰尸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