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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外的一片山林林深树密人踪稀少偶有鸟鸣之声。一个衣着简朴的农家妇人在山林中捡蘑菇。她看到草间树丛中有晃眼的白色以为是一丛白蘑菇喜形于色赶紧走过去拨开树叶忽然惊呆了眼中闪出惊怕的神色……她转身叫喊着:"這儿有一堆死人骨头……"丢掉手中的篮子没命地往山坡下逃。
临安城。北瓦舍。瓦舍内热闹非凡观者云集。几个勾栏都在表演节目有杂技有舞技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演杂剧的大勾栏。
不高的舞台上一个面相可笑的老男人直着脖子正在吟唱着一曲《鲍老催》:"不养蚕儿不种田全靠嘴皮度流年。为啥阎王不勾我台下客官差我钱……"词儿滑稽可笑引得下面观者乐滋滋的叫好不迭。
观者中有身着便服的宋慈。他与普通百姓挤在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戏忍不住也要随众人叫一两声好。
忽然台上冷场了。男角下去后女角没出来。下面观者叫嚷起来:"喂怎么不演下去了?小桃红该小桃红出来啦!"台侧边站着的女班主急了赶紧往后台走去。
台下看戏的宋慈也有点着急也挤过去往后台走去。
后台年轻漂亮的女戏子小桃红身着桃红色戏装与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人正説得起劲。二人背身头挨头的挨得很近十分亲密的样子。
女班主跑进后台见一个着青衫的年轻女旦闲坐在一张椅子上急问:"柳青小桃红呢?"柳青嘴一努笑道:"不是在那边吗?"女班主跑过去对小桃红高叫:"喂该你上场唱戏了怎么还在這儿与闲人扯淡?存心要我出洋相是不?"小桃红赶紧往台上走:"对不起我忘了……"与她亲热交谈的年轻男子也转过身来。他身着下级官员服饰长相英俊是那种容易讨女人欢喜的小白脸。
女班主狠狠地瞪他一眼:"又是你!"年轻男子不以为然地説:"急什么让锣鼓多打几下不就得了?"女班主显然对男子很反感:"你是站着説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上台去唱几句?我説竹如海你大小也是官府里的人天天跑到這里来干什么呢?哼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竹如海反唇相讥:"怎么這儿是深宫大院进不得吗?"女班主被噎住了:"你……你还有理啦?"随即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我们這儿是下等人呆的地方你是贵人前程远大可别让這儿的脂粉红膏误了你的锦绣前程啊。"她的讥讽对那人根本不起作用。他还以轻松一笑坦然地站起来径自走出去了。
宋慈在一侧听得几分真切便欲走上去説道那年轻官员几句。忽有一个衙役从门帘后钻出脑袋探头探脑似面带焦急之色。宋慈即迎上前发问:"何事?"衙役説:"大人城西郊外有民妇来报山野密林深处发现一具白骨请大人去查验。""哦?一具白骨?"宋慈即与衙役急急而出。旁人并不理会。
此时舞台上的小桃红正唱得入味。她扮演的是金人董解元编的《西厢记诸宫调》中的崔莺莺。她扮相俊美唱起来音色优美婉转动人表演也是出神入化。台下的观者一个个看得着迷叫好声不迭。
门口猛然闯进来几个强悍的差人粗暴地推开众人直向戏台前走来。差人大声地叫嚷着:"让开让开!"女班主看到那差人脸上忙堆着笑迎上去:"几位老爷我是锦玉班的班主几位老爷有何吩咐?"领头一个差人递上一张门帖傲慢地説:"你看过帖子就有数了。轿子就等在外面呢。你让她快收拾一下随我们走吧。"他伸手一指指的是正在台上唱戏的小桃红。
女班主看一眼帖子露出牙齿夸张地笑道:"行行我马上叫她跟你们走。"即向台上的小桃红招手:"小桃红别唱了如意苑来轿子催你了快下来吧。"小桃红听了赶紧收了架势也不多问转身便往台后走去。
台下看戏的众人却不依了纷纷叫嚷起来:"這是怎么啦?戏还没完呢就要走啦?"女班主一看那架势急忙招呼另一个女旦柳青走过来:"快快你快上去接着唱。"柳青不太情愿地翻了翻白眼扭捏着走上台去。
少时小桃红走出瓦舍。她看了看门前车马即向一顶小轿走去。那儿已有几个差人等候着了。
瓦舍外的一个茶馆里坐着刚才与女戏子小桃红在一起的刑部小吏竹如海。他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注意着瓦舍里外的动静。
小桃红上轿时忽然扭过脸来朝茶馆里的竹如海嫣然一笑伸出一个手指即钻进了轿内。
两个轿夫抬着小桃红往街上走去。竹如海从茶馆里走出来随着轿子走去。
郊外山林。捡蘑菇的农妇在前面引路宋慈及捕头王跟着一起往密林里钻。宋慈伸手拨开稠密的树枝脚下不时被枝桠拉扯住几乎跌倒。捕头王一时火起拔出腰刀砍断葛藤棘刺走在前面。后面还有几个衙役吃力地走在稠密无路的山林中。
农妇站住了颤着声指了指前面:"大人就在那边。"宋慈双目直视透过树枝绿叶那边隐约可见有泛白之物。
不一会儿他们已站在一小块相对平坦空旷的地面上。夹杂着一些杂草地上摊着一副几乎完整的白骨。宋慈蹲下身轻抚那灰白色的骨骼若有所思。捕头王问:"大人你説這是什么人?"宋慈説:"這是一个年轻女子且非农家妇人。生前想必是腰肢纤细身材修长面容姣好。""哦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死在這儿?"捕头王説着抬头朝上看见上方有一道十几丈高的悬崖指着那悬崖説"会不会是从那上面摔下来的?重阳节登高望远一失足从那上面摔下来必死无疑……"宋慈摇了摇头:"不会。从悬崖上摔下来身上骨骼必有损折可此人骨骼完好看样子這女子并非自己愿意死在這儿而是别人让她躺在這儿的恐怕已一年有余了。""是吗?照你這么説這年轻美貌的女子莫非是被人半路劫道谋财害命弄死在這儿的?"骷髅上方有一堆乱蓬蓬的黑发宋慈用手轻轻拨弄忽然有所发觉:发间存有一支银簪有银白之光泽。
"尸骨尚全未被野兽拖散而衣衫尽无显然是让人剥走了。可发间银簪还在這就不像是谋财害命了。""哪……会是谁干的呢?""夜半三更害人性命移尸密林销声匿迹。是什么人下這样的毒手呢?
附近有几个村庄多少住户?"宋慈把目光投向农妇。
农妇战战兢兢地説:"這附近有两三个村庄数百户人家还有对了就在山脚下有一座寺庙叫明泉寺香火一向很盛。"宋慈站起来朝山下望去果见山下有寺庙的红墙黄瓦闪现若有所思地説:"哦?烧香的女子中不乏娇美秀色吧?"他又吩咐衙役:"你们把這具白骨移送提刑司。不可散了架。"随后招呼捕头王起身"我们由此下山去明泉寺看看。"于是二人往山下走去。
才往山下走了十几步宋慈忽然眼睛一亮看到前面草丛间似有一点红色上前几步随即捡起一只绣花鞋捏了捏鞋底却是软底。
"看来往這儿下山是对的。"不多时宋慈与捕头王二人已从密林中走出即见一个小亭。亭边有小股清流淌过。捕头王有点累了一屁股坐在亭子里想歇一会儿。宋慈看他一眼捕头王赶紧起身随宋慈往下走。前面已见寺庙了。
明泉寺不大不过三四进的殿堂寺门半开着望进去未见有人影。一个不大的庭院种植着不少花草多为牡丹芍药之类的可作药材的植株。花期已过已是绿肥红瘦。
宋慈先缓步而入。捕头王随后跟进。二人在院中站立一会儿即听得有动静从左侧禅房走出两三个和尚其中一个肥脸大耳的和尚年约四十开外面色慈善笑吟吟地上前説话。
"我是本寺住持觉心请问二位……"宋慈上前施礼:"哦是觉心禅师多有打扰。我等路过此地走得口渴了想讨碗茶水。"觉心住持客气地説:"行行请往里走。前殿摆着大桶凉茶无论何方施主尽可自己舀来喝不收分文。"明泉寺眼下香火大概不算很旺仅有几个年长的善男信女在内殿烧香磕头另有三两个年轻和尚在殿中打坐有的竟打起了瞌睡。
宋慈在前殿凉水桶边用小碗盛了一碗凉茶站着喝茶顺便把殿外看了一圈似无异状。与他寺有所不同的是该寺殿前有一大池池水格外清冽内见泉涌不竭池边有几丛青莲。顺池而下有一暗渠出寺而去。
捕头王説:"嗳這池中还有一眼清泉呢。恐怕這就是寺名的出处吧。"宋慈并未在意這一池清泉手端着茶碗欲往侧殿走。
肥脸大耳的觉心住持走过来试探着问:"二位施主看样子是官场中人来此荒郊野外是有何公事吧?"宋慈説:"旷野深谷易出祸殃。觉心禅师想必已听説后山密林中发现一具白骨之事?"觉心住持作惊讶状:"有這等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本寺山门闭塞烧香拜佛者一心向善专拜菩萨从不传播恶讯妄语。官家所言我从未听説。二位来此查询莫非已有斩获不知凶手是谁?"
捕头王説:"斩获凶手谈何容易?那是一具白骨人已死了一年多哪会那么轻松就抓到凶手?不过此案有宋大人亲自侦办迟早会破获凶手么终究也难逃法网。"觉心住持坦然地説:"這就好。贫僧只望早日扫清山野妖风孽障保得一方太平。阿弥陀佛。"宋慈只是静观未曾説话此时才招呼捕头王:"我们走吧。"觉心住持作礼:"二位慢走。"山门外。林木高大间有竹丛鸟语花香景色宜人。
宋慈与捕头王正在林中石阶上走猝然从一侧的竹丛中钻出两个壮汉行色匆匆面目可疑其中一人左脸下方长一个痦子。他们看到宋慈和捕头王似有些吃惊赶紧闪开从一条小道快步走了。
捕头王追上去探了几眼:"大人這两个人鬼头鬼脑会不会是……"宋慈淡然一笑:"会是什么人?山中那堆白骨若是谋杀凶手也不会隔了一年多还在這儿等着你我来抓。"捕头王挠挠头:"這倒也是。不过我觉得這两人行为诡秘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举动。"宋慈并不回答却将脚步往那二人隐去的方向移动。走了一段路发觉此间林密树高绿阴重重脚下竟似无路可行。他伫立不前似有所察。
"大人你……"宋慈侧耳凝听:"你听见什么没有?"捕头王一时不解:"没有啊……哦好像是有什么声响呢。"宋慈用力拨开茂密的树枝往前猛走几步前面豁然开朗显出一条印迹分明的岔道。他即坚定地从此小道走去。
捕头王随在后面欲问又不敢做声。他侧耳听了一下"咦还真有什么声响呢。"宋慈不答紧走不停。
二人穿过一片树林前面赫然立着一堵高墙。墙高而宽阔展向远处。此时不必细听墙院那边传来清晰悠然的丝竹之音。
宋慈自问一般地説:"咦丝竹声声该是谁家的庄园吧?可是若説是一处庄园何必筑這么高的院墙?还围了這么大的地盘?"捕头王説:"大人是想进去看看?"宋慈想了想:"這样你往那边走我从這儿走绕到前院门碰面。""好。我从這儿走。"
宋慈沿這边墙脚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得隔墙那边传来一阵喧哗有好多人为何事高声喝彩。他疑惑地止住脚步听了一会儿自语道:"咦好像还有熟人的声音?"猝然不知从哪里蹿出一条高大的黑狗前肢高举张开大嘴从后面冷不防地扑过来。宋慈正凝神听着墙那边的动静没注意到大黑狗扑来。只听有人大喝道:"当心有恶犬!"宋慈一个急转身那黑狗已经扑来所幸手臂挡了一下才没让那恶犬咬着颈背。但他毕竟没有防备脚下无力几乎被那高大的恶犬扑倒虽连连躲避还是有点难以招架。
正在危急之时听得那狗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软倒在地。
宋慈惊魂方定跳开数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却是不久前在北瓦舍见过的那位与女戏子在后台亲密説话的刑部小吏。
宋慈十分吃惊:"怎么是你?"那人并不觉奇怪笑着上前施礼:"在下刑部录事竹如海。"宋慈对此人印象不佳只是嗯了一声没説谢字。
竹如海似笑非笑地説:"宋提刑看来你查案本领虽高防身功夫还欠点火候呢。"被他如此一説宋慈面色有点难看了:"其实這条狗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你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一点?"那黑狗倒在地上脖颈上直直地扎着一把尖刀。血水流了一地。竹如海轻捷地从狗身上拔出尖刀擦了擦掖入腰间。
宋慈警觉起来:"你身带刀具尾随于我是何意思?"竹如海并不惊慌反笑道:"大人不至于怀疑我对你欲行不轨吧?不过你到這种地方来是得多提防着点呢。"宋慈看看对方那略带傲气的脸不禁有点生气整了整衣衫不再与那人言説大步离去。
一座两丈多高的汉白玉石牌正中位置赫然写着"如意苑"三个大字。其后只见院门高筑大门前两只青石狮子威风气派。有数人守在门前神气十足。前场有个宽阔的场地设有多家店铺为小吃店、茶店、车马店等还有拉脚的车辆、骡马卖水果零食的显得十分繁闹。
从两边绕道过来的宋慈与捕头王碰在一起面呈惊诧之色。
捕头王轻声道:"大人郊外的深山里居然还有這一座大庄园没想到吧?""看样子是什么神秘人物的住处。走先去打探一下。"
二人走至一家茶馆前茶馆伙计赶紧笑脸迎上:"二位客官请进来喝茶。本店有上好的绿茶、花茶、红茶不知二位客官喜欢什么茶?"宋慈摆了摆手:"我们只是随便一坐你就随便拿什么茶来吧。"伙计边泡茶边搭讪着説:"客官想必是知道的此山多清泉用清泉泡什么茶都好喝。眼下新茶刚上市客官来杯龙井茶一定会喜欢。请。"伙计欲走被捕头王用两个指头一勾又拉了回来"急什么?本大爷想问你几句话呢。"捕头王手劲奇大伙计被拽得龇牙裂嘴面带惧色:"二位想打听什么?
我只是帮人做事的伙计什么也不知道的……"捕头王板起脸:"怕什么?大爷问你话知道的只管回话。我问你這如意苑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它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私宅还是哪位朝廷要员的深院?"伙计惊诧地説:"怎么你们来這儿还不知道如意苑是谁的?我看這位衣着打扮像是个当官的在京城哪有当官的不知道如意苑的?説起来這如意苑的庄主可不一般呢……"伙计忽然一怔目光呆滞不説下去了。
宋慈一看伙计的身后立着一个店主模样的中年人面上似笑非笑他一只手在伙计的后背掐了一把阻止了信口开河的伙计。
"二位客人不会是从外地来的吧?"捕头王有些恼怒:"开什么玩笑?這位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宋慈以眼色阻止了捕头王"我们在京城居住不久偶尔来此郊外一游见這荒郊野林之间却有如此热闹场所觉得好奇也不过是随便一问。"店主説:"客官莫见怪。我们是外地人借此地做小本生意不敢造次。俗话説祸从口出。如今這世道有些事看到了不能説听到了更不能説。客人切莫见怪。""哦……既然有所不便自然不能勉强。走吧。"宋慈招呼捕头王一声起身走出店外。
捕头王跟出店外追着问:"去哪里?"宋慈不做声大摇大摆地往如意苑正门走去。捕头王有点缩手缩脚仍硬着头皮跟随着。走至大门前守门的两三个家丁把二人拦住了。
一个胖家丁不太客气地问:"喂你们两个干什么?"捕头王勉强带点笑意:"想进去拜会一下這座庄园的主人。這位你们可认得?這可是大名鼎鼎的提点京畿刑狱宋慈宋大人。"几个家丁听对方报出官名脸上毫无反应。
一个瘦家丁面带讥嘲之色説:"提点京畿刑狱是几品官哪?我们庄主可是非三品官不见面非一品官不同桌饮酒的。"捕头王惊愕不已:"你説什么?這是什么鸟地方?你们庄主该不会是前朝阁老当朝重臣吧?"胖家丁傲气十足地説:"你管他是谁反正没他的吩咐你们甭想进這个门。对不起请回吧。"捕头王气急了欲上前与之争辩被宋慈扯了一把退下来了。
捕头王悻然道:"狗仗人势什么东西连提刑司的人都敢挡驾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威严……"宋慈示意他住口退至一旁。
此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陪同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从苑内走出门外。那女子正是瓦舍里演杂剧的女旦小桃红。她走下台阶时眼角瞥见一侧处境尴尬的宋慈与捕头王略一怔又急忙把目光移开匆匆下了台阶往近处的一顶等候着的桃红色小轿走去。
捕头王看到小桃红急忙拉扯宋慈衣袖:"大人你看這女戏子怎么也会在這儿呢?"宋慈望着那艳妆女子面带异色却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