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镖头听闻那句盐运大人到满身的酒气便散去大半,酒这东西愁时不能消愁,喜时不能助兴,不胜酒力者饮上三杯五杯便要头重脚轻晕晕乎乎,酒量好些的喝上几小坛也是满脸的醉意酒气,所谓酒疯不过是借酒撒疯,借着这浑噩酒力将平时不敢说的不敢做的都干上一遍,起初几次可能是无心,但时间长了反倒成了习惯。
这洪镖头便是如此,仗着自己习过武身强体壮,醉酒之后也无人不开眼跟他胡搅蛮缠时间长了便养了这么个毛病,平日里不喝酒时仗义爽快的紧,三两酒下肚便像变了个人,但无论如何心中都还有数。
古语有云: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
这习武莽夫没上过几天学,不明白书上哪些大道理,但是他明白更为贴切的民间俗话:光棍不斗势力。
莫说你练过武,就是你是这街面上有头有脸的泼皮无赖见了那衙门的三班六房都需恭敬些,更别提这三品大员了,此地不比京师皇都,遍地的皇亲贵胄亲贵大臣的,在这邛州一个三品大的官便快要顶天了,岂是这等刁民可比拟的?
洪镖头也不怕丢人,将那嘴里的辱骂话尽数咽回肚子里,缓缓坐回,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饮酒吃菜,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工夫把那两锭纹银收回怀中便要挑选时机离了这是非之地。
见那借酒撒疯的莽夫壮汉没了能耐周遭等候看戏的食客也觉无趣了,推杯换盏言谈说笑声便又缓缓响起,只是声音势头都低了不少,毕竟那坐着位三品大员,无论如何不也要收敛些不是?
林歪诗见那醉汉不在疯闹便放心了不少,压低了声音在这知己耳畔言了句:“多谢大人解围。”
“已至正午,大人便在小店屈尊将就一口?”
祝盐运望了望天色,忙了一个上午本来已经不知饿了,这冷不丁一停下来,再被这醉仙楼的珍馐味道一勾便感觉腹内空空,即是正午了,那便吃一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祝洪微微颔首,便要起身。
掌柜林歪诗一把按住祝洪手臂,赔笑道:“大人至此已是屈尊,哪还有让大人移步的道理,伙计,为盐运大人添置桌盏。”
话音刚落便有三个伙计搬来一张八仙桌,又为这贵客添了一副碗盖,这城安郡盐运使即是贵客也是常客,口味刁钻的紧,便是堪称一绝的长安醉仙楼也只有三五样菜式可入盐运大人法眼,对于盐运大人要吃什么林掌柜心中熟稔的紧,朗声吆喝道:
“炸软黄三两,花雕虾四只,苏芩豆腐一碟,温一两清桂。”
清桂也是醉仙楼独有之物,采摘初秋时的桂花尖酿入米酒中,既有桂花酒的芳香有无桂花酒的苦涩,极其清雅,便得名清桂,盐运使祝洪贪食却不恋酒,每次一两酒也是配上软黄一同吃,再多了些便要醉了。
眨眼间面前便多了一桌杯盏,祝洪毫无波澜俨然是习惯了这醉仙楼的座上宾境遇,摆手道:“午后还有公务,清桂就算了换碗酸梅汤汁吧。”
掌柜林歪诗吩咐了一通,亲自端着余下那盅冰糖蹄髈送至祝洪身前,祝洪一愣,道:“今日还有这冰糖蹄髈?”
林歪诗赔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这半月小人一直为大人留着,只是大人公务繁忙不曾亲至,又不敢擅扰,只能在此等候了。”
半月来,祝洪对这口冰糖蹄髈日思夜想,光在梦里便出现了三五次,祝洪不顾热气喷薄拾了一筷,咽下后觉得这人生霍然开朗,原本疲累的身躯也舒缓了几分,惬意道:“这半月太守大人分下公务,实在是无暇,这口蹄髈可是想了有些日子咯。”
林歪诗擦了擦手上油脂,深施一礼,恭声道:“恭祝大人高升。”
祝洪微微叹气,“高不高升别人不知你还不知?我这辈子就喜欢这顶盐运乌纱,给我换上件节度补子我都高兴不起来。”
掌柜林歪诗为祝盐运斟了一碗酸梅汤汁,恭声问道:“敢问大人最近因何公务忙碌至此?”
“告诉你也无妨,本就是件喜事,圣上要选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