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不会是这个意思。相信我,青蒙他是个好人。他只是不想,在离别之前暴露自己而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要做的,无非只是让自己遗忘所有,让所有人都不能发觉而已——唯有这般,他才能够走得安心,走得不伤痛人心。」
「我不是在怪他。如今人已去,多说也无益。我只是觉得,身为朋友,我做的河灯太少,身为故人,我对他还是不够努力上心。他那样对我,我亦那般小气地对他——这到底算是一份怎样的友情?我不敢想,不敢去界定。我知道,其实我根本就不配拥有这般的朋友。」
——可你又是否知道,对于他,你这个朋友已经做得够好——你送别了他,你释怀了他。你在最后守望着他的诀别,你做了一个朋友所有能够帮他的事情。所以,你配他叫你一声「故人」,绝对值得!
「你应该叫我帮你的。一个人摸黑趁夜做了这许多河灯,想必也都很累了。可如果你昨夜能够让我帮你……」
「不。我不累。」她却还是振振有词,丝毫不肯放松身为朋友的约束条件。「再说了,祭奠友人还假手于人,如此,似
乎也不太妥当。」
「可是霖儿,你又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心中逐渐涌起些许颓然之意。他知道,此刻的心底,那无尽的悲凉之意,终是深深刺激着身体里又一个残破的孤寂灵魂:青鸟。
「不是我非要分得清楚,而是必须要分得清楚——他是青蒙,是我的朋友,是我才结识的人。不管怎么说,想要作别他的人是我,想要给他送去河灯的人也是我。就算我们是朋友,但也还是不应该去麻烦你来帮助他。」
「霖儿……」对于此,悼灵无可奈何。
「悼灵。我知道实话可能会让你难受,但我还是必须要和你说清楚。」霖儿微然一笑,稍许偏转过头。眉宇之间,只有一分冰凉的寒意刺激着人的眉梢,隐隐作痛,牵动鼻翼发凉。「你不是青鸟,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是他。你就只是悼灵,只是陪同我一齐上路的人——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想着要将你卷入这般的苦难之中。如果我可以决定往事,那我宁可你一辈子都不要被卷入其中——真的。我不愿意。」
「霖儿,我……」他当然明白她的心意。但也就是这样的心意,却还是深深地震痛了人心。
「你听我说——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你觉得很难堪。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犹疑,不想再两难。我请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也请你让自己得获一份自由——你就是你,你就是悼灵。我是霖儿,就只能是霖儿。不管前尘不管往事,亦不论你我的身体和灵魂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总之,你我都不要再互相纠缠,不要再互相伤痛,只需要好好维系自己的本分,一切就足矣。」
话至于此,情至于真。这一次,他知道,她已然深思熟虑。所以,他无从反驳,只能黯然接受:「你觉得好,那就好。」
「不——你要说,不会再为难你自己。我真的不希望,所谓责任,会像禁锢和剥夺了青蒙一生一般,剥夺那些本属于你的东西。你从来都不是为我而生,你也从来都不只是为我而存在的。我相信,这个世上,除了『霖儿』,你一定还有过其它可以眷恋的人和事——答应我,不要等有朝一日临别的时候,才想着要和我说自己还有什么遗憾没有完成。这样,不只会让你觉得很难过,还会让我觉得很难堪的。你明白吗?」
她噙着眼泪平静说话的模样,比起那哭哭啼啼大声呼喊的时候,还更能够叫自己心酸剧痛,泪海频潮。「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却是,心如刀绞。
「悼灵。从今往后,有什么事情都不要瞒我,有什么心伤也不要想着瞒我。我不想有一日你突然离开,然后还落寞地向我告别,说你还有人正在思念……送别了青蒙,我的心就好难过,我再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苦难了——你,懂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