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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片成型的铁片很快就被人拿去测试硬度。为了节省时间, 也因为吕安对此表示无所谓, 老秦人直接将铁片盖在皮甲之下然后以秦国的制式武器进行劈砍。
一击之下, 铜戟的刃口便被碎开。
没错,是碎开, 不是卷边,而是直接碎开。
围观众人立刻冲上前去解开皮甲, 皮甲被完全割裂开, 而里头的铁片却只有浅浅一层凹痕, 这意味着铁片对于铜戟是绝对防御!!!
“也不是绝对。”吕安纠正道,“以方才一击就算有铁片挡着估计骨头也碎了, 理论来说人还是(保不住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此间坊主按住了肩膀, 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随随便便一提溜就将还是少年身板的吕安拉走了:“郎君, 此物做防具过于浪费, 且来看看此器可否用来锻兵。”
崇尚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的秦军对于武械的关注度远远高于防具, 吕安被人这般一拉颇有些狼狈, 他踉跄了一下, 被贴心的赵政撑了一把才站稳。赵政见状立刻不悦低呵:“还不快快放手!”
自陪伴在吕安身边以来小太子便极为低调,匠坊又忙碌,人员来往频繁,赵政毕竟是小孩儿的身高,穿着又朴素,甚至有人此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郎君站在这儿。就连坊主也差点将太子的存在给忘记。
听到呵斥声,坊主一惊,再一看吕安狼狈的模样忙松手后退, 恭敬作揖,“是在下失礼,吕监可有碍?不若入内稍事歇息。”
虽然这么说,但是耿直的西北汉子左眼写着“打”右眼写着“铁”,表情将真实的想法写得明明白白。吕安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站稳了后便拒绝了歇息的建议,而是跟着再次入了匠坊。
铸造兵器这个事情他帮不上忙,不过他倒是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将如今的戟改为一体式。
秦军现在使用的铜戟其实是分段式,戟本身是戈+矛,也就是将矛尖摘下来加载了戈的顶端,使之同时具备两样武器的能力。其实早期时候也有人试过制造一体式的戟,然而最后他们都败给了铜的硬度。
铜这种材质非常的柔软,延展性也不错,但是作为武器来说这二者都没什么用,武器要的是硬度。所以为了适应它武器身份的需要,在铸造铜制兵器的时候会加入适当的锡增加其硬度。
但很可惜事无两全,锡添加多了会影响兵器的韧性,也就是说它会变脆。短兵器不容易受到这样的影响,但是如果要做一个一体式的铜戟……那就很可能会发生铜戟扎进去了,然后武器被折成两段的情况。
这事是真的有发生过,虽然不是在秦国但是带着半截铜戟回来的人却是秦国的兵……据说后来那半截还被这个命大的秦兵寻人修了修,做成了自己的兵器。可以说是非常心大了。
不管怎么说,在战场上如果掉了一个的话起码另一个还能用,要是一体式折断的话另一个也会很快脱落。在试验了很多次之后,这个时代的匠人们制式兵器都采用了矛、戈组装式的方法进行制式兵器的生产。
但如果要使用铁器锻造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首要一点便是矛部分必然可以被加长。
此前的铜矛尖不过只有大拇指这般长,但如果使用铁器估计可以加长到一整个手掌大小,而矛加长了也就意味着杀伤力可以大大增加。
但反过来说,能够扎得更深的矛会和肌肉严密结合很难拔出,即便持戟者是个大力士但这股力势必会作用在矛尖同棍体相连接的部分。
吕安举起铜矛给众人展示这一部分的连接,秦军寻常兵士使用的制式法是将木料切开随后将铜矛的尾端敲入木料内,再以绳索捆扎。
而稍高一等的制造方法是将矛的底端做成圆环状,套在木杆上,再横向打入销钉,但这种制作方法极为复杂,铜钉这个东西可不好做,这种矛头是军官等级才能使用的高级货色。
但无论哪一种使用久了都会脱落需要重新整修。寻常兵士的还能撕下布条自我包装一下,军官那种就必须要专门的匠人进行更换了。
而无论哪一种,如果在矛尖加长后都很难应付这股增长两倍不止的拉力。用绳索固定的便不提了,而以销钉固定的那种也会对作为棍体的木料硬度提出更高的要求。
而对于大面积配装的制式武器来说,要求越多越不是好事。
吕安执笔在竹片上大致画了一下一体式的戟首的模样,木棍上开孔将戈的部分垂直扎入,然后在矛身底端上打洞用绳子穿过,再将其于木棍的水平方向捆扎住,如此便可保证无论是用矛在刺击以及收手的时候还是用戈部分进行勾啄回拔的时候都会有两个方向的作用力进行拉扯固定住戟头。
坊主操持兵器多年,一看示意图便能想象到实物模样,他连犹豫都没有便立刻下令试做。
三日后,试做的样品便被送上了秦王的桌案前,异人亲自掀开了遮掩住铁戟的红布。
长了足有三倍的矛尖寒光凌冽,垂直于矛尖的戈首暗藏锋芒,器身上神秘而有精美的花纹无一不彰显出其凶悍的本质。
“禀大王——”右丞相范雎拱手道,“臣已令兵器坊加紧赶工,在大军出征前约可配备一队,届时可由左丞相带去练兵。”
“练兵?”异人白皙的指尖正一下下擦着戟首,对于上头神秘而不规则的花纹喜爱至极,这花纹正是几种不同铁质敲打融合的证明。
他闻范雎之言手指一顿,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主臣二人对上视线后却齐齐一笑。
不错,于秦人而言攻破东周,确实也就是同练兵无异。
只要边上的韩、魏两国不要捣乱即可。而为了防止他们两国捣乱,异人也派人去做了些小功课,这也是为何秦军本就是整装待发,但是吕不韦却要等上两旬的原因。
异人拿之间点了点戟首,“此物为吕安所制?”
范雎颔首:“吕水监多才,臣以为在水监有些……”
异人摆手打断,“他年岁尚幼,多磨练磨练不是坏事。而且水监这地方他做得开心,寡人也用得放心。如果有需要你们去借人便是,他要是不肯干你便让他父亲去催,这小子孝顺,一定舍不得让他爹过于劳心。”
异人说得有几分酸唧唧的,范雎微微一顿,立刻自然出言夸奖了一番太子,话题便如此轻轻揭过,范雎识趣地不再多提封赏吕安之事。
异人本身亦不擅武,对于兵器也不算擅长,专业的事情要交由专业的人来做,所以异人决定要将专业事交给专业人,而异人口中的专业人自然就是白起。
闻言,已经进入退休预备状态的范雎便随口道自己去送,异人应允了。
范雎是已经准备退休了,白起可没有。
事实上秦国的军人也没有荣退这一说法,一旦入了军籍终身不可退,只要国家有需要,哪怕七老八十也得上战场。
不过白起毕竟年纪大了,这几年有没有战事,更没有需要动用得到他的战争,武安侯自然也退下来过上了养老生活,范雎同他也算是多年的朋友,自然连帖子也不需要递。
白起也正好没出门,见范雎送来了新武械直接上手在演武场耍了起来。
“你说大王对这吕小郎是个什么态度?”既然来了难免要说上几句,范雎最摸不透的便是异人的想法,“这吕安已近弱冠,若是在几年前,这个年龄都可以上战场了。”
按范雎的想法,遇着有才能的人那就要用啊。吕安有这份才华,还待在都水监那种地方作甚,赶紧拉过来改进兵器就是了。
白起恰在等亲兵将泡过水的稻草扎成草人,本正随意甩动长戟试手感,闻言侧目,“你倒是很欣赏他?”
范雎一张老脸顿时皱了起来,他面上带有几分难以言喻:“那倒也谈不上,老夫毕竟不曾与之交,只是他毕竟是左相的儿子。”
吕家和异人一家相交甚密,异人却在此时选择了打压,着实有些奇怪。吕安此举往小了说是改进冶炼之法,往大了说事关国祚。此法一出,秦军的武械装备何止要抬升一个等级,届时六国之兵又有几人能抗?
范雎甚至觉得如果可以全面换装,自己或许可以在有生之年见到秦国一统天下。但在此大功劳之下,异人却轻飘飘将之定义为尽孝这一行为。
吕安的父亲已经官至左丞相,估计这次攻东周归来便可迁为右丞,他与太子又是那般情义深厚,范雎毫不怀疑一旦太子继位吕安必定得到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