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油正门被人打开,探出一看门的小厮。
“你们苏家的女郎回来了。”车夫一脸笑意的说完,还等着要讨赏钱。
养娘率先下马车,将戴着帷帽的苏细从马车内扶出来。素弯拿着包袱跟在后头。
那看门小厮一愣,随即嗤笑道:“什么女郎?府上的女郎可都在内院里头呢。”
养娘上前,拿了钱将那车夫打发走了,然后怒瞪向那小厮道:“你去找林妈妈来。”
林妈妈是苏府大娘子的陪房。作为陪房,又是大娘子的心腹,在苏府地位自然不一般。便是府内的那些女郎都要给几分薄面。
养娘气势十足,上来就指明要林妈妈这位在老妈妈堆里最有势力的。那小厮被唬得一愣,竟真呆呆去了。片刻后,一个老妈子小碎步奔过来,却只是一个普通婆子,而不是林妈妈。
这婆子未走正门,只从旁边的角门出来,朝苏细她们行了个万福礼,然后招手道:“女郎,这边请。”
苏细微蹙眉,没动。
那老妈子态度极好,解释道:“平日里女郎们都是走的角门。”
听到这话,苏细才慢吞吞地挪动步子,被那老妈子引着,从角门入。角门被别有洞天,竟已有几个身材壮实的老妈子抬着女轿在等。
“请女郎上轿。”先前出来迎人的那个老妈子替苏细撩开轿帘。
苏细扶着帷帽,上了女轿。女轿被抬起来,往府里去。
苏细微仰头,在暗色中细细打量这顶女轿。外头虽素雅,但里面的东西却样样都是上品。呼吸之际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女轿两侧皆有骨木窗格制成的小窗。
这小窗设计的十分巧妙。坐在里头的人能清楚的看到外头的景况,外头的人却无法窥视到里头的人半分。
外头,养娘与那老妈子随轿而走,搭话道:“林妈妈呢?”
“女郎突然过来,大娘子知道后,特地吩咐林妈妈去给女郎收拾出一间安静院子来。林妈妈怕下头的人不尽心,去给女郎盯着了。”
这种客套话,听听便罢了,是做不得真的。
“那是谁派你过来的?”
“是柔姐儿。”
苏细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她是听说过这位苏莞柔的。京师贵女圈中,她最是温柔婉约,性情和顺。这顶女轿怕也是她让老妈子准备的。
苏细忍不住轻勾了勾唇。她初入府,居然就已经跟这位苏家正牌小姐对上了。
“女郎怎么这时候来了?我可听说,林妈妈过几日是要亲自去接的。”老妈子还在跟养娘说话。
养娘道:“我家娘子孝思不匮,急着来拜见主君。”
“哎呦,这可不巧,主君已多日未回。春闱就要开始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主君最忙的日子。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主君都宿在翰林院内。咱们呀,都是见不着主君的。”
说起这苏家主君,也算是位平步青云的人物。他从小小一个举人,被圣人赏识,提拔入翰林院。五年内,从编修上升至翰林学士,变成翰林院的第一把手。
不过其人虽得圣人赏识,但性子怯懦,不敢言,不敢语,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没存在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闷葫芦。酸儒书生气,在其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对于她的这位父亲,苏细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小时是念过的,可自从母亲去世后,苏细便再不会想见这位父亲。因为他连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来看。
苏细抬眸,望向外头皎月。
世间男子薄情,大多如此。
……
女轿停在垂花门处,苏细由老妈子扶着下轿,入内院。
还没走几步,就见前头急匆匆行过来一位女郎。
这位女郎穿一件兰色春衫,外罩白狐裘,青丝寡簪,庄妍靓雅,姿首清丽。一看就知非等闲人物。
苏细在打量苏莞柔。苏莞柔也在打量苏细。
苏莞柔早就听说过这位外室女的美名,如今一见,方知那些华丽词藻皆不足以绘之一分倾貌。
苏细的母亲,是京师绝色。而她比之母亲更甚。
抄手游廊宽而长,上头挂着一排绢纱红灯。氤氲暖色笼罩而下,美人一袭品红春衫,外头披一件白狐狸毛的斗篷。极艳的红,极白的肌,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不过苏细的容貌虽艳压群芳,但如今以奢为耻,以俭为荣。奢侈之风未开,像苏细这般容貌过艳的女子是为人所不耻的。而像苏莞柔这般娴静素淡的美人,才是众郎君追捧的对象。
看着已至自己面前的苏莞柔,苏细柔柔一笑,妩媚如画。与苏莞柔行万福礼。
苏莞柔回礼,语气温柔道:“可把妹妹盼来了。早听说妹妹有倾国倾城之色,如今一看,果然是世间难寻的神仙妃子。”
苏细不得不佩服这位苏大小姐的涵养,对着她这个外室女居然还能说出如此一番赞美之词。
苏细立刻娇羞道:“是比你好看点。”
苏莞柔哪里见过苏细这样不要脸的人物,当即就变了脸色。挂着一张不尴不尬、又素又寡的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苏莞柔身后的婢子们当时就不服了。
一黄衫婢子站出来讽刺道:“观衣着品行,便知人之本性。”
不愧是跟着苏莞柔这个才女的婢子,说出话来也是出口成章。而且看那架势和穿着站位,应当也是苏莞柔手底下的心腹大丫鬟。
“香雪。”苏莞柔皱眉呵斥。虽是呵斥,但声音仍是轻柔的。
苏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惊愕地张开嘴儿,急切的展示出自己艳丽的品红色春衫,以及那几乎要插满脑袋的金玉簪子,“我穿的太素了吗?”
众人:……是穿的太素了,素的连身后的红灯笼都甘拜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