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柔略思半刻,笃定道:“母亲,让她去。”
杨氏面露惊愕。
苏莞柔将杨氏身旁婢子屏退,然后把顾颜卿给苏细亲手书写请帖的事说了。杨氏顿时大骇。
杨氏不愿将苏莞柔嫁给顾韫章那个瞎子的原因之二,是她想让苏莞柔嫁给顾颜卿。在杨氏心中,只有像顾颜卿那等家世才能匹配的上她的宝贝女儿。
“顾家二郎一次不成,还会来寻这苏细第二次。只有她不在府里,那顾二郎才寻不到人。最好还能让这外室女在锦霞寺多住些日子。直住到成婚那日前才好。”苏莞柔眸色阴沉的说完,抬手招过站在一旁的林妈妈。
“妈妈,去告诉她,就说母亲准了。”
……
因着苏莞柔的助力,所以苏细成功的以“去庙里还愿”为由,带着养娘和素弯,以及一堆大娘子硬塞过来的人一道上了山。
苏细知道,杨氏这是防着她耍花招呢。不过若是她想耍花招,那苏家大娘子哪里拦得住。
苏细住在锦霞寺的一间厢房内。厢房素朴,每日食素。苏细在里头一呆便是三日。
这三日里,苏细日日呆在屋子里头睡到日上三竿。每日都要养娘用大嗓门将她唤起来。
今日是第四日,尚辰时。日头方出,青白朝霞裹挟着山间梅香,盈满锦霞寺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盯着她的丫鬟婆子们已知道苏细每日懒床的习惯。今日瞧见日头尚早,便也纷纷懒怠起来,比苏细这个主子还要懒,直要每日里都睡到午时才起。哪里还记得她们家大娘子叮嘱的事情。
苏细趴在窗户口,见外头没人出来,立刻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套苏家小厮的衣裳换上。然后在素弯和养娘的掩护下,出了厢房。
四日前,苏细刚到锦霞寺,便让素弯买通了寺庙里的小沙弥,寻到了顾韫章的住处。故此,她一路并未停留,直接找到了地方。
这是锦霞寺一处偏僻后山角的荒院子。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进出。不过胜在环境清幽,根本就不会被外头的香客所扰。
苏细在外头顺着黄墙绕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个狗洞。
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为人之所不能为。苏细闷头钻了进去。
锦霞寺之所以得其名,是因着它地势特殊,山峰高峻,能瞧见最美的朝霞和最震撼的晚霞。霞光普照,绮色碎如花光散满锦霞寺。苏细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立在一棵巨大梅树下的男人。
曙天中,绡霞如焰,男人青衣白绸,风光霁月。微微仰头,露出白皙精致下颚。那细瘦的身躯站得笔直,单看外貌,必以为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可惜,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草包。
苏细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泥渣。然后警惕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朝顾韫章靠近。
在苏细十二岁时,隔壁院子曾搬进来一说书先生。常混迹于客栈茶室,极善口技。苏细从他那处学了几丝皮毛。她用清亮的声音招呼顾韫章,“郎君。”
听到声音,站在梅树下的男人一愣,覆着白绸的眸子微动,慢吞吞转身,朝声源处望去。
苏细快速奔过去,继续用少年音说话,“我是苏府家奴,不甚走岔了路,叨扰郎君了。”说完,还装模作样行了一揖。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清和,“无碍。”
苏细站得近了,上下打量顾韫章。突然发现这男人长得极高。若非他看着实在太过单薄瘦弱,这般身量,该是十分有气势的一个人。
“郎君可知如何出这后山?”苏细知道顾韫章是个瞎子,不能给她带路,故有此一问。
果然,顾韫章摇头,“待我身旁小厮回来,让他带小兄弟出去吧。”
“那便叨扰郎君了。”苏细又是一揖,开始假意拉家常,“郎君生得这般好,娶妻了吗?”
男人摩挲着手中盲杖,指骨如玉,语气轻缓,“已有未婚妻。”
苏细挑眉,“是哪户人家的女郎?”
“翰林院学士苏家之女。”
苏细一拍手掌,“哎呦,这可巧了,小人的妹妹就是苏家娘子的丫鬟。不过小人可没听说咱们女郎要出嫁呀。倒是前几日刚刚接进府的一位外室女,到处嚷嚷着说要嫁入丞相府了……”
“外室女?”男人终于面向苏细,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苏细更加卖力表演,“郎君是不知道呀。那外室女生得艳俗至极,还喜穿红戴绿,对咱们这些下人又极为苛刻。面丑心恶,简直可恶至极。而且一听说能嫁入丞相府,是越发目中无人起来。”苏细越讲越起劲,声量渐高。
“此女,果真如此品性欠佳?”顾韫章眉头皱起。
苏细赶紧加火,甚至急得跺脚,“那还有假,谁娶了她呀,那真真是跳进了火坑!”
顾韫章突然叹息一声,“我一个瞎子,也就堪配这般女子了。”
说得口干舌燥,满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的苏细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差点气死,只得稳住情绪再劝,“郎君才貌双全,品性如玉,配这般女子,简直就是……”
顾韫章轻勾唇,“就是什么?”
苏细咬牙切齿,几乎咬碎一口小银牙,“简直就是一株鲜花落在了牛粪上。”若非知道这是个无才无能的瞎子,苏细还真以为这人是故意在消遣她。
顾韫章又叹息,“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也不是我一个瞎子能做主的。”
苏细说了半日,最后又被这男人打回原形。气得原地打转,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小厮,分明就是上次在抚梅园给她指路的那个!
苏细怕被认出来,连顾韫章也管不着了,赶紧又着急忙慌的从狗洞钻了出去。
费了这么大劲,那瞎子却油盐不进。苏细一路骂骂咧咧,情绪上头没瞧路,不小心绕进了后山的一条小道里。
“哎呦。”
苏细脚下一歪,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到一只缩着脑袋和四肢的小乌龟。
苏细情绪上涌,指着小乌龟就是一顿怒骂,指桑骂槐,“你没长眼睛也没长脑袋吗?专往别人的脚底下钻,踩死你活该!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炖了!啊!你居然还敢咬我!”
苏细甩着被小乌龟咬住的指尖,疼得双眸通红。总算把那小乌龟拿下来,然后发现自己指尖都沁出血了。
苏细忍着疼,吹了吹指尖,把小乌龟放进旁边的小池子里,鼓着香腮,恶狠狠道:“淹死你!”
小乌龟伸出脑袋和四肢,淌着水欢快地游走了。
回到厢房,苏细的气还没消。她坐在厢房内怒骂,“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养娘推门进来,恰好听到此话,立时一脸紧张的规劝,“娘子,您脸皮厚这事咱们自个儿知道就行了。”
苏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