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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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露出一个标准的惊诧神情：“楚兄为什么这么说？”

楚留香一步步踏进来, 走到无花身边，目光沉沉地看着石观音的尸体：“她是你的母亲, 先是抛弃了你们父子兄弟, 后来你父亲的死似乎也同她不无关系……可是你的态度太过平静。这样复杂的关系和感情，我想纵然是天峰大师，倘若面对这样一个母亲, 恐怕也做不到你这样的心如止水。”

无花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声音里都隐隐地带了几分笑意：“只是如此吗？那楚兄未免也太过武断了……‘世间万物皆空’，天枫十四郎是空，石观音亦是空, 其间恩恩怨怨皆是空，今之受者不过前世因，楚施主不明白，只不过没看破而已。”

“可无花你当真就看破了么？”楚留香猛地低下头，对上无花的目光。

无花不闪不避, 只微微一笑，泰然而又宽和地看着他。

楚留香定定地看着他, 然后道：“再仔细想想, 我这些年遇到的事情里，似乎大多数情况下都有你的身影——有时候确实是与事件有关系，有时候只是无意中被卷了进来，而有时候……甚至只是偶然路过——这一切，是区区巧合便能解释了么？”

无花仍旧是最开始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淡笑道：“这么说的话，楚兄明明比我更需要解释吧？几乎所有案件都能找上楚兄……那我可不可以猜测这些事件与楚兄也不无关系呢？”

“无花你……”楚留香本来有些怒，但是一转念，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忍道：“无花啊……已经看破俗世红尘、品德高洁、慈悲为怀的无花大师，也会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的所作所为么？”

“……”无花不由地微微垂下眼睛，闭上了嘴。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半晌。

最后是无花先开了口，仍旧是淡笑：“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总是这么……推心置腹。”

——倘若楚留香不是这么直白地来问，而是选择将怀疑压在心底，然后暗暗地寻找着证据证明，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明白无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准还能拿出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可他并没有，他选择直接问……

就算是无花，在面对楚留香的时候，总也免不了心软，所以他道：“我也不瞒你……那你想知道什么呢？我该从何说起？——我是怎么将你引来大漠从而借助石观音的手将你杀死在这里？或者我如何别有用心地向那些需要的人歪曲了佛理？再或者……我是怎么怂恿暗示我爹让他心甘情愿死在我娘手里？”

无花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仿佛这些事都不是他做下的一般——或者这些恶事于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楚留香却是越听越诧异，越听，心下越是发寒——无花……怎么会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呢？

无花正好瞥了楚留香一眼，不由露出个天真而又无辜的笑容：“你那是什么表情？其实说到底，我并没有做什么。你楚香帅闯荡江湖至今未曾杀过一个人，这是你的骄傲——我也一样。我只是说出了那些人心底最期盼的答案、并且响应对方的需求，将这个完全不合乎常理的答案解释成了‘正义’而已。我只是……在帮他们超脱苦海而已。”

“你不相信吗？”无花耸了耸肩：“那就以我爹为例好了。

“当年他救下我娘，其实并不单纯为了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的身份，中土黄山剑派唯一的传人啊……他一直觊觎着中原武林，最初也想着通过踩着华山剑派入驻中原武林。只是美人乡英雄冢，我娘可真是祸水，不过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爹身上的锐意进取几乎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直到我娘抛弃了他，回来中土，这才重新激起他的雄心壮志。可中原武学博大精深，江湖更是卧虎藏龙，扶桑一脉的武功根本就难望其项背，凭着一般手段，天枫十四郎想要实现自己的野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从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死在天峰大师和任帮主手里，让我和弟弟分别潜入少林丐帮，学好他们的武功，最后继承分别继承少林和丐帮……不过这个计划被……萤草破坏了。

“但他的野心从来没有死去——至于他对我娘的深情，不过是做给这个武林看的罢了。即使后来我娘找了过来，他们在一起也是商量着如何颠覆整个中原武林。他几乎着了魔，把身边的一切都看作是称霸中原武林的工具，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我不过是假装一个因为被父亲冷落而有些口不择言地说了些‘你怎么不去死死了我就能拜入少林门下少林方丈是个好人我见过’之类的话，他就真的考虑去找我娘杀了他。

“我娘也是——她明明猜出来了天枫十四郎是被我激得出此下策，却还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明明知道儿子心术不正，依然无所谓地放纵……很有意思是不是？”

“无花……”楚留香从来不知道无花的家庭背景这般复杂，有些不忍。

无花却一直在对他笑：“你以为我是因为他们才成为这个样子么？不是的，他们还不配。我是为了——红叶姐姐啊……”

“红叶？”楚留香敏锐地抓到这个称呼：“对了，那天是红叶她们把你们送了回去，你知道她之后去了哪里么？这些年我一直没见过她，她可还好？”

“她消失了。就在送我们回去的半路上，凭空消失了。据萤草的解释是回家了，至于家在哪里，她没有说。”

“凭空消失？！”

无花却是紧跟着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抓鱼的时候，红叶姐姐说的那句话吗？”

那天红叶说的话不算少。楚留香一皱眉：“哪句？”

“吃人的那句。”

楚留香讶然地看向无花：“那不是红叶开玩笑逗我们的吗？”

——我当然是最美的。毕竟，我可是忍受着腥味和腐臭吞食了无数的人类血肉啊……由数不尽的血肉浇灌而成的容貌，怎么能不是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