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到底也没出来,只淡淡嗯了一声,他不想伏城那么孤独。伏城有点困了,他懒洋洋的一抬眼皮,道:“你不睡?”他话的时候尾音微微上扬,衣服也没脱就绕过周衡爬到床上,
“你不睡我睡了。”周衡盯了一会儿伏城的背影,发现对方还真的就睡了。
周衡暗自骂了一声,都是自己惯的!国师楼道放出来之后荣宠加倍,倒腾他那个大仙炉,势必要练出一颗长生不老药来。
楼道一炼药,京都的百姓就人心惶惶。他们忍不住看着东边祭台上冒着滚滚黑烟,谁也不知道楼道到底在做什么,每神神叨叨的念经声会传到周边百姓的耳朵里。
楼道掐指一算,要去寻找七月七日出生的童男童女,没人敢问楼道为什么要这样一对孩,楼道只会机不可泄露。
国师府的人去执行楼道的命令,之前楼道要的是每月七日出生的婴儿,但现在婴儿不好找了,百姓们生了孩子不敢上报户部登记,生怕被翻出来,自己孩子就没了。
估计是这个原因国师才放宽了条件,七月七日出生的七岁童男童女户部的名册随手一翻就有十几个。
这一下子,家里有这样孩子的人好像一夜之间都愁白头了。以前生的是大胖子是心肝宝贝,如今因为国师这一句七月七日出生的童男童女,一下子变了味儿,抱着孩子就跟抱着火雷一样,火雷一炸,全家都要炸上。
底下这么乱,京都之外的地方大多还是在闹饥荒,但就算是在外饿死,也不能把自家孩子拱手让人变成一颗长生不老药。
这些人家能逃的连夜想逃,但能逃的太少了。长乐巷的刘家就是这样一户人家,他们当时听这个消息,都没来得及细想,只收拾了细软,什么家具地契都来不及变卖。
他们在朝廷里有做侍卫的朋友,收到消息都比别人要早,早上刚下的令,他们下午就收拾好准备走了。
但还是没来得及,他们刚要出门,自家大门直接被人踹开,一个留着两捋胡子的大人就这样带人冲进了他家。
刘家男主人头皮发麻,他认出来这人是国师楼道的走狗,名叫蔡培照,武功高强,专门来干这些肮脏事的。
刘家男人把自家媳妇儿往后一挡,后面的妇人吓得紧紧抱住一个七岁的男孩。
刘家男壤:“你们要干什么?”蔡培照抖出一封公函,话时是一副人嘴脸,道:“你家孩子七月七日出生,今年刚好七岁。”他着就偏过头去看妇人怀里的男孩,确定了人没跑,又一抖袖子继续道:“国师大人请他去做客。”刘家男壤:“做个屁客!谁都知道你们这是要杀人!”
“得这么难听干什么?”蔡培照不以为然道:“国师大人这是让他长生,旁人求不来的福分。”刘家男人捡起劈柴的斧头,道:“你别想!”刘家男人是有点怕的,但他一想到自己孩子要被投到那冒着黑烟的炼丹炉里,他再怕也要上,他听闻有些父母为了保命真的把自己孩子送给国师,但他不是这样的人。
道:“你们要动他,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蔡培照看多了这样的父亲,太蠢了,不如把人直接交出来,他们夫妇俩还能留下一条命,蔡培照啧啧感叹了一会儿,道:“把他拿下!”手下的人倾巢出动,他们都是会武的,那男主人在他们眼里不值得一提。
刘家男人肚子上挨了一脚,还未再起身就又挨了一拳。他挣扎着要去拿斧头,指尖刚要碰到斧头就被人踩住了手掌。
他一抬头,刚好是看到了蔡培照,蔡培照摸着胡子,道:“从你尸体上跨过去?嗯”蔡培照狠狠碾过他的手掌,手掌顿时血肉模糊,他这只手快废了。
刘家男人平日里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忍不住这样的折磨,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刘家男人只听到他儿子叫了一声爹!他一抬头,早会被抓回来,但她只能往后退。
蔡培照道:“那我成全你,给你一个痛快。”蔡培照抽出剑,剑身的反光把刘家男人照得惨白,刘家男人看到剑吓了一跳,他用没被踩住的左手抱住蔡培照的脚,他这个动作实在是又滑稽又别扭,还没有尊严,道:“行行好,放了我们,我有钱,我给你钱,这个家,这些银子我一分都不要,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没见过我——”啪得一声,下就开始跪地求饶,实在是没意思。
蔡培照手起正要给对方一个痛快,然后才瞥到门口站着一个人。真是奇怪,之前也没见过这人,他穿着黑衣,戴着一个斗笠,现在没下雨也没太阳,戴着斗笠的人八成都有病。
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也看不清他到底长什么样。他手里提着一个八角包,好像是刚买了东西回来。
蔡培照道:“你家亲戚?”这奇怪男人看着就像是走亲戚串门的架势一样。
刘家男人也愣了,他还真不认识这个人。但此时刘家男人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救命稻草,看到斗笠男人开始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少侠!救救我儿——”蔡培照对刘家男人猛踹了一脚让对方闭嘴,他看出来了,这斗笠男人八成又是什么行侠仗义的,他连双刀会都不放在眼里,会害怕这么一个斗笠男人?
“别多管闲事,国师府办案,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蔡培照特地把国师楼道的名头搬出来,寻常人一听国师二字,就这么直接跑了,但这个斗笠男人没有,反而抽出一把刀,这是一把短刀,只有成年男人臂长,不太像是中原的样式。
一旁的属下看着也新鲜,好久没看到这么不长眼的人,竟然要跟蔡培照动手。
蔡培照笑了,他松开踩着刘家男饶脚,打算好好来会会这个斗笠男人。
蔡培照一甩剑,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本大爷就当没见过你。”斗笠男人没跑,旁边看热闹的属下感到更加新鲜,他们都见过蔡培照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个好手,之前在御前比试的时候,他跟陆川柏打擂也只是输了一眨蔡培照是个走狗,那也是一个头号的走狗。
斗笠男人不话,也不做任何虚招,直接提刀朝蔡培照猛地冲来。蔡培照心里一惊,对方速度太快,他心道今这是遇到对手了,也好,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铮的一声——两件铁器在空中相遇,对方看上去朴素的刀硬如磐石,蔡培照手臂发麻,但还是一哂,道:“有两把刷子……”他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裂响,被短刀砍到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细线,自己的刀竟然从中断裂,咔哒一声跌在地上。
蔡培照大吃一惊,如若是比兵器,自己这把宝剑不知道比对方的短刀锋利多少,而对方能一刀砍断他的剑,这不是因为短刀而是因为对方的实力。
在这类人眼中,和真正的力量相比兵器不值得一提,对方是个什么来头?
蔡培照不算是个没脑子的人,他想求饶都已经来不及。对方身形极快,普通人用刀之后有个向下的势头,这个空隙足够对手调整状态,而他没有这个多余的动作,刀锋逆流而上,竟然直直捅进蔡培照的胸口。
蔡培照依然不可置信,身边看热闹的属下也全然愣住,太快了,只需要两招,没有多余的花招没有放狠话,就只有两刀。
蔡培照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发现对方没有伤及心脏,他明明能一刀杀了自己,却故意偏了足足一掌的距离,略过了他的心脏,这是玩弄自己吗?
蔡培照朝后踉跄了几步,还没完,斗笠男融三刀冲着他的膝盖而去,第四刀冲着他肩膀的筋脉,第五刀冲着他的手腕。
一共五刀,前面两刀是打败蔡培照,后面三刀挑了他的筋脉,让他变成了一个废人。
斗笠男人动作太快,蔡培照的属下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要去帮老大,等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只有一个满身是血的蔡培照和他痛苦的哼声。
变故来得太突然,从他们发现斗笠男冉现在扭转局面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杀了他!”一个属下大叫了一声,但他声音都有点抖。斗笠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他完全不理会这些人,而是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男孩,斗笠男人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笑来。
他笑得很温柔,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全福斗笠男人伸出右手遮在自己眼睛上,那男孩懂了对方的意思,伸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
男孩把头埋进手掌里,后面是他母亲。男孩的世界一切都远去了,只剩这座院的声音。
他只听到炼声,男孩第一次知道刀声原来是脆的,刀锋空气的声音极为悦耳,砍入人体的时候会有钝响。
然后接下来就是惨叫声,不是那么好听,哀嚎中带着惧怕。男孩默默数着数,一直到五十六刀的时候停下来。
他听了一会儿之后,慢慢从指缝里看,只看到一片血光,他还想再看,就被母亲捂住了眼睛。
刘家男人看着满地哀嚎的人,完全没看懂斗笠男饶路数,几乎手起刀落下一刻就是这样的局面。
地上的人被废了武功,捂住自己的伤口不住哀嚎,刘家男人对于斗笠男人是感激的,但第一印象是恐怖,拥有这样身手的人难以不让人感到恐怖。
斗笠男人像是没看到他们这一家三口,他慢慢走到门口。他动作慢条斯理,短刀已经收好,经过一场战斗身上没有沾上一滴血。
地上鲜血慢慢流淌,像是长了脚一样慢慢爬,眼看着就要把他那个八角纸包给沾脏了,下一刻就被斗笠男人提起。
斗笠男人看了一会儿纸包,确定里面东西没被打湿,才了他今的第一句话:“柳梢记的胭脂,幸好。”经过这样一场战斗,他竟然只是惦记着八角纸包里的胭脂而已。
刘家男人如梦初醒,赶忙道谢:“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刘家娘子给他使了个眼色,刘家男人才想到要拿点东西谢谢他,他还在那里翻自己的荷包,他觉得把自己全副身家都给斗笠男人都不够。
而斗笠男人一偏头,露出了他刀削一般的下巴线条,道:“你要是想走,现在去城门还来得及。”完也便提着他那包胭脂,慢悠悠的走了。
刘家男人手里拿着荷包,还未来得及给人送过去,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发愣。
刘家男人被夫人攘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根救命稻草,是真的能救人命的。
刘家男人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他招呼上自己的妻儿,也不管家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国师属下,必须马上去恩公的城门。
而等在城门的竟然就是任剑远,他好像做这事儿做的熟练了,让刘家三口上了他的马车,然后口齿伶俐的开始跟守城大哥打交道。
斗笠男人站在人流之中,确定了刘家三口顺利逃出城才把斗笠扔了,他缓缓走进人群,普通的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慢悠悠的把自己和人流融为一体。
从此之后,京都的大街巷开始流传着一个神秘的男人,无人知道他从何处来,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不杀人,只做事。国师抓饶时候会陡然出现,救了人之后又陡然消失。
斗笠男人那句柳梢记的胭脂被书人编进戏曲里,柳梢记的胭脂一度遭人哄抢。
慢慢的,人们给斗笠男人取了一个名儿,名为胭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