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一边解开黑衣,一边说:“戏子在台下是活人,上台后,演的却是已死之人。这道上台的门,分隔生死,所以就叫做鬼门道了。你跟我上了这台,多半难以全身而退,待会儿,过了这门,就把自己当做死人吧。”
聂空空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湿透,她攥了攥拳头,看着李蝉戴上花钿,迈入门中,他的黑衣落下,里边穿着一身青衣水袖。外头仍喧闹不绝,鬼门道黑黢黢的。那身青衣在门内转头一望,他的脸已成了顾九娘。这一道目光,仿佛自九幽投来,却并不阴冷。聂空空呆了一下,快步走入鬼门道,跟到她身边。从黑暗中走向喧闹处,仿佛从冥府走向人间,她擂鼓般的心跳,随着那青衣的步子,一步一步,冷静下来。
……
兴许是因为别的戏目太过精彩,那一出飞剑跳丸的老套戏法,并未得到多少赞赏。那伎人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局面,又把数十柄利剑插入大筒中,飞身越过其中,总算借这凶险戏法,赚来一片惊呼声。
那飞剑跳丸的伎人下去不多时,便有一红生与青旦上场。那红生英姿飒爽,手执一朱柄银漆的纸剑,大步走到戏台中央,执剑对四方拱手。
“这红生倒是有精气神。”观戏台上,鱼龙会二会首程玉点头称赞,又疑惑道:“不过,那飞剑跳丸之后,似乎该是一出象人戏……”
徐应秋看见那青衣的模样,险些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笑道:“若一成不变,也没了惊喜。”
忽有锣鼓声,铙钹声响起。
台上分明没有乐工,却又响起箫声、笛声、笳声,仿佛是老旧乐器成了精怪,在无人见处自鸣。乐声一起,那红生缓缓舞剑。
那不知何处来的乐声,颇为新奇。那红生舞剑,却瞧不出什么别样的门道。
忽然那青衣长袖一甩,琵琶音起。
青衣开腔便唱:“红袖青冠,玉搔金钿,冠绝教坊梨门。”
观戏台下,本还有人在议论上一出透剑门的杂技,青衣一开腔,竟都安静下来。那位号称天下第一青衣的程会首,望着红氍毹上唱曲的青旦,喃喃道:“此非人之音……”
那青衣唱道:
“红袖青冠,玉搔金钿,冠绝教坊梨门。”
“弄琵琶一曲,笑看客失魂。”
“莫回首,朱颜镜雪,绿莺歌老,飘堕珠尘。”
“怕春深,烟柳凄清,风月浮沉。”
“韶华付尽,幸而今,得遇良人。”
“纵九曲泉冥,桃山路远,不负君恩。”
“望雀楼台高彻,鱼龙会,遏断行云。”
“问八方神鬼,谁来听我魔音?”
起初,那声音似在追忆去日。蓦地一转,只剩烟花女子的幽叹。叹息之后,又如赴死之人般决绝。
万人寂静,只余红氍毹上一道青衣,魔音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