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也举杯,喝下半杯绿蚁酒,又惋惜道:“可惜没看见那幅《辛园雅集图》。”
“倒也不用太可惜,那《辛园雅集图》不过是画圣的信笔一挥之作罢了。”白微之道,“你从黎州来,可曾去过玄都?那旧皇城里的《万灵朝元图》,才是传世的圣品。”
“玄都倒是去过。”李蝉瞥了眼杯沿。
白微之道:“说来,今年春天玄都也传出不少大事,且不提圣人西去和虞渊妖袭,有个青雀宫弟子,进了旧皇城,一日之间画尽《万灵朝元图》。”
“哦?”李蝉笑了笑,“这事我也有所耳闻。”
白微之道:“据说此人的画道,不输于徐仲皓的‘胸中三百里’,人称洗墨居主人。可惜,那洗墨居主人只是昙花一现,就消失无踪了,想来是不愿受名利所扰。我听说那洗墨居主人年纪也不大,不过,他既然是青雀宫弟子,多半不会因乾元学宫收徒而来玉京,可惜,我还想见识见识这人物。”
“也不用太可惜。”李蝉笑着举杯,“我亦颇擅丹青。”
“你倒不谦虚。”白微之哈哈一笑,举杯对饮。
李蝉饮尽杯中酒,望着那空酒杯,若有所思。
……
近黄昏时,辛园雅集未散,西市羊肉铺里的酒已喝完。微醺之际,两人大谈妖魔之事、修行之理,谈了两个多时辰,仍意犹未尽。李蝉谢绝白微之去家中再饮的邀请,二人互通了住址,在西市外道别。
他骑驴回到光宅坊的新园里,妖怪们正玩着叶子戏。众妖精力旺盛,不便出门,又无事可做,便只能常常靠博戏消磨光阴。晨间徐达兴致勃勃排练诸妖端酒送菜,热火朝天地闹腾了快一个时辰,便觉得无趣,倒是鸦千岁,不时啄啄这个的屁股,敲敲那个的脑袋,为妖怪们纠正仪态。
那写着“仙客来磨”的布幌子,被搁在门背后。闺中女子素来钦慕磨镜客,那涂照影又相貌俊俏,纵使家中铜镜还算光亮,少女们也乐得为这郎君认真磨光镜面的俊俏模样花钱,于是涂照影首次出门,就收获颇丰,赚回了一贯三百钱。更休说,涂照影不光俊俏,心思还细腻若女子,他做过生意的闺中少女,大都就不想再光顾其他负局先生了。
小妖牵过黑驴的缰绳,徐达叫道:“阿郎,阿郎总算回来了,在那驸马宅公主府里可吃好了?”
李蝉没理会徐达,进门就走向书房,一边问道:“从玄都带过来的画都放哪了?”
“哪些?”红药问。
“万灵朝元图。”李蝉走进书房,顿了一下,“今年春天摹画的那些。”
红药思忖了一下,俯身翻找,李蝉也加入其中。
没一会儿,红药道:“这儿!”拖出两个花梨木嵌博古图的官皮箱。
李蝉松了口气,“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
清晨的大相国寺里迎来了一名提着两个箱子的男香客,知客僧本以为那华贵花梨木箱装的是香火供奉,却不料,那香客提箱去了寺南边的中兰院。
院里,童子见到昨天雅集上令人印象深刻的青年,愣了好一会,不愿收那两个花梨木官皮箱。青年分说了好一会,童子见里边的确装的都是画,而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才答应了先拿去给墨仙人瞧瞧,提箱入院。
童子见到院里正提笔写字的潘谷,放下二箱,“潘公,有人送来了这个。”
潘谷搁笔,一眼看出,那箱上博古图里藏有防潮、攘虫的灵应法,再加上箱沿的避火水云母螺钿,十分贵重,他眉头一皱。
“谁?”
“就是昨天那个,黎州清陵的李澹。”童子小心道。
“他?”潘谷一怔,没想到昨天那青年竟会登门拜访,又想到昨天那幅鬼图,的确不俗。
“箱中装的都是画儿,不是财帛。”童子又补充道。
潘谷沉吟了一下,打开一个箱盖,箱中摞着数百张画。
最上边的一张分水青牛图,模样有些熟悉,他神色凝重,过了好一会儿,又露出惊诧之色。
挥手赶出童子,紧闭门窗,在屋里拿出那些画,一张张匀开来,仔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