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虽自谓领略了题意,李蝉却也不敢随意下笔,毕竟这贡院里边佛门中人不少,陈玉斋边上那位僧人,可就是考场的主考官之一。
如此纠结片刻,又看了一遍题,李蝉终于写下一句:“甘露不在法界,在闾阎也。”
写完这一句,李蝉微微一怔,心中还没想好怎么下笔,手上却已写好了。停笔一看,这一句话却正契合自己的见众生之道。
紧接着,李蝉又犯了难,这策问问得大胆,自己也答得大胆,再接下来,再细论下去,难道要收了佛门的福田,削了和尚的僧籍?
李蝉思虑片刻,又笑了笑。这问题问得隐晦,百余字的藻饰,只为这一句,那自己索性也依样画葫芦,答得隐晦些就是了。
……
申末,天光已冷了下来。贡院里响起悠扬铜罄声,乾元学宫春试的前三场已告一段落。
说起来,乾元学宫的春试从来都是两场。这前三场拢共算是一场,而考生能否参加第二场,则要看这第一场的结果。虽然这结果从来都秘而不宣,眼看也快到黄昏了,贡院外边捉婿的贵人仍没走,瞧热闹的百姓也兴致不减地议论着早先传出来的诗作。
鸣鹤楼里,陈玉斋、阳蟾道士与那名法号法慧的僧人,还有考功司的诸位官吏。代表乾元学宫、佛道两教、朝廷的四批人,已开始批阅诸生的试卷。
杂文和策问不同于字句不变的帖经,需要细细审阅,但在座的三位修行者神通又岂是凡人可以度量的,读书一目十行不在话下,阅卷自然也慢不了。此时,陈玉斋正拿起一份卷子,先看了一眼名字。边上的考功司员外郎道:“徽州周桐溪,家世颇为显赫,是个有门荫的。”
无论朝廷还是乾元学宫取士,都要看家世背景,这是惯例,陈玉斋点点头,翻开此人的策问。看了一道经策,皱眉,摇头道:“洋洋洒洒千言,不知在说什么!”说着把试卷往边上一扔,丢进了黜落的那一堆。
考功司员外郎赶忙拿回那卷子,看了一遍,小心翼翼道:“陈学士,此子文章秀丽,偶有亮眼之句,怎么也不至于直接黜落了啊!”
陈玉斋看了考功司员外郎一眼,冷冷道:“若单把文章拿出来,倒也不差。但这题问的是什么?‘孤竹之管,云何之锦瑟!’此典并不冷僻,连这个都不知道,这《礼》还是他的本经么?”
考功司员外郎脸色僵硬:“这……这……”
“何至如此严厉,纵忘了典故,能把文章写好也是不错的。”法慧正拿起几张策问卷,扭头对陈玉斋笑了笑。
考功司员外郎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把那周桐溪的卷子从黜落中拿出来,又看向法慧手中的卷子,移开话题道:“这是,黎州李澹,没什么出身,不过,近来有些名气。”
“贫僧也偶有耳闻,此人的帖经也得了甲科,看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法慧点点头,翻开李蝉的策问卷。
看过几眼,他一直面带微笑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善,“甘露不在法界,在闾阎也……这文章却有些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