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穿的那身么?都收起来了,阿郎放心吧。”红药看着李蝉的一声冠服,“阿郎穿这身,就跟大官儿似的。”
徐达叫道:“神女娘娘这就错了,阿郎如今名头响亮,名头响亮!一般大官儿哪比得上!”
李蝉笑了笑,夹了一箸腊肉油焖笋丝,正要往嘴里送,忽的想起来,这腊肉也是晴娘去年冬天熏的,顿了一下,却觉得有些安静,抬头一看,妖怪们都偷偷打量着这边。他目光扫过去,众妖又连忙移开目光,摆弄碗快,搬凳子,羊装无事。
“都怎么了?”李蝉把菜塞进嘴里,用快子敲了敲碗沿,“吃啊!”
叮当几声,众妖怪回过神来,见阿郎大快朵颐,心情好像不错,都松了口气。
红药连忙给李蝉斟酒,这时宋无忌却道:“阿郎……晴……晴……”
众妖怪动作一僵,纷纷对宋无忌怒目而视,宋无忌火焰一缩,语气愈发结巴,一个“晴”字仿佛卡在了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重复起来。
李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晴娘么?笔君有些事要办,他们二人要出去一趟,不多时便回来了。”
“好,好哇!”徐达跳上桌面。
红药睁大眼,眼眶还红着,表情却十分惊喜,又听宋无忌道:“酒……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只见酒已满溢出来,流到桌上。
她连忙抬起壶嘴,手忙脚乱,放下酒壶,用袖子擦了两下,又火急火燎地去找抹布。
众妖怪动快的动快,碰杯的碰杯,屋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
夜深,屋里一片漆黑,月光只照见窗台内的几碟果脯。
李蝉在床上枕起双臂,眼睛却睁着,打量夜幕下笔君点出来的那颗星。
他已看了一个多时辰,并无半点困意,便轻唤了一声戴烛。
屋中烛火亮起,他起身又翻出箱中的衣物,用手摩挲了片刻,叹了口气。收起箱子,离开卧房,到屋外一看,墙上的剪纸,不知何时已被揭下了。他又来到窗下,蹲下对着那蚁穴边的黑土发呆。
“阿郎?”蜃雾在边上凝成人形,红药轻声道:“早晨的鱼粥,厨间还有些,你要喝么?”
李蝉摇摇头。
红药犹豫了一下,又问:“阿郎,笔君跟晴娘,是不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李蝉不答,红药心中忐忑,过了一会,才听李蝉说:“我也不知道。”
红药一愣,“他们做什么去了?”
“笔君也有故旧。”李蝉叹了口气,“我若弃你们而去,几十年不见,你们大概也不会好受。”
红药一听便有些慌张,“阿郎也要走?”
李蝉笑了笑,安慰道:“我要走,也带上你们一道。”
红药松了口气,李蝉又说:“家里的妖怪虽多,有些道行的,却只有你们几个。女妖怪心思更细腻,晴娘一走,便只剩你和涂山了。涂山虽聪慧机敏,却有些男儿性子,对柴米油盐的事,提不起兴致。你跟晴娘走得最近,如今晴娘一走,家里的事务,恐怕大都要落到你身上了。”
红药一愣,阿郎是因为看重,才将家事交托过来。她又觉得,自己恐怕远远没法做到像晴娘那样好。
李蝉见红药担忧地捏着衣角,缓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夜叉兄弟性子憨直,你大可以叫他们帮忙。脉望也学识极厚,虽才来没多久,却颇有声望,可以约束众妖。咱们在这玉京城里过活,毕竟多有不便,你若遇上什么难事,一定不要憋在心里。至于徐达……性子跳脱,爱玩闹,你也多担待些,别跟它置气,若真做过火了,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它。”
说罢,他拍拍红药的肩,回了房。
“阿郎放心……”红药语气有些发虚。
待卧房的门吱呀一声闭上了,她四顾打量月光下的妖宅,既觉得很有压力,又觉得十分鼓舞。深吸一口气,抿嘴,攥紧了拳头。
“神女娘娘,神女娘娘!”
花圃里传来尖声细气的轻呼声。
红药扭头,便瞧见徐达猫在一株芍药下,好奇道:“神女娘娘,阿郎方才说什么了?说来咱也听听!”
红药见到徐达,又想到李蝉刚才的话,斜了徐达一眼,“想知道?”
“想,想啊!”徐达连连点头。
“自己问去!”红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化作蜃雾,消失不见。
徐达一愣,放在平日,红药瞧见它在花圃里,多少要担心花草受损,今天却着实反常。
它试探着抬爪,作势扑了几下花叶,红药仍没回应。心有不甘,它又加大动作,在花圃里扑腾了一阵,却只惊得月下的乌鸦振翅而飞。
月色如水,白猫跳到墙头,长吁短叹几声,悻悻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