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来历:“我其实不是伎籍的,我和我哥都是我娘养大的,前年我娘生了场大病,身体越发不好了,这两年我哥一直在抄书帮补家用,我也出来找些杂活干帮补一下家用。”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说这次选角要是入选了,有可能拿到一笔奖励,还可以学唱戏,我就想报名来试试。”
赵博士说道:“你娘和你哥知道你来参加选角的事吗?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会反对你来参选吗?”
丁灵一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出来干杂活都是瞒着娘和兄长的,这次跑来秦淮河畔参加选角更不可能让他们知道。要是他们知道的话,估计会把她抓回去禁止她再出门。
丁灵咬了咬唇,认真说道:“我不想一直当我娘和我哥的负担!”她的目光坚定起来,“我觉得靠唱戏吃饭又不丢人!如果入选了,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
丁灵过来前打听过的,千金楼从不做腌臜生意,也没闹出过什么逼良为娼的龌龊事,三个当家待人都很好很和气。听人说,连韩府君都很喜欢《桃花扇》的!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学唱《桃花扇》?她是真的很想在这次选角活动中脱颖而出,拿下太平书坊许诺的丰厚赏金。
盛景意看着立在台上的小姑娘,眼睛越发炙亮。
一门艺术想要发扬光大,最不该做的一件事就是脱离群众,没有根的艺术是长久不了的。
也不是说非要让它变得老少咸宜,只是一味地走阳春白雪路线,路只会越走越窄,只有让更多人参与进来、让更多的人认可它的存在,才能让它始终焕发勃勃生机,而不是一小撮人聚在那里孤芳自赏。
《古今词曲》里记载过一千多种折子戏,这些折子戏里题材丰富多样,有重唱功的,也有重武功的;有阳春白雪的,也有下里巴人的;有讲述官家小姐追求自由与爱情的,也有讲述底层小人物挣扎求存的。
这些折子戏既可以在皇宫戏台上开唱,也可以在乡村戏台上演出,在那莽莽岁月长河之中,应当曾有不少人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为戏中人欢喜为戏中人落泪,仿佛体验了另一种人生。
因此要是能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盛景意是乐见其成的。她固然可以拿出更多经过千锤万练的故事和唱词来丰富这个行当,可还是得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输入进来,才能保证昆曲能够真正盛行开!
许是因为丁灵的坚定打动了众人,不少原本议论过她长相的小纨绔竟都朝她举起了绿牌,表示自己觉得她不错。
唱戏本就不是坏事嘛,多学一门本事有什么不好?只有迂腐之人才会觉得这事上不得台面!
小纨绔们没盛景意想得那么长远,只觉得这小姑娘还不错,连她脸上的雀斑瞧久了都有点可爱!
赵博士几人听了丁灵的保证,也都觉得可以让丁灵试试看,便让她到丑门登记去。
丁灵高兴不已,迈步走进丑门,成为第一个冲着丑门来、也是第一个被选入丑门的参选者。
接着四五位参选者表现都还不错,至少听着不会叫人犯困,几扇门都陆续收到了新人。
盛景意专心给她们画速写像,她脑子转得快,深挖她们身上的特质、构思适合她们的新造型,特别出色的甚至还挑选出贴合她们形象和特长的折子戏记在旁边。
哪怕她们不适合参演《桃花扇》,也可以把一些经典折子戏拿给她们排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盛景意正记录得津津有味,旁边的立夏却喝多了茶水,和盛景意说了一声后便去如厕去了。
盛景意也没在意,仍是关注楼下的情况。过了一会,她察觉有人在对面坐下,抬头看去,却见回来的竟不是立夏,而是穆钧。
盛景意心中警觉,抬眸问道:“立夏呢?”
“我刚看她睡着了,许是累了吧。”穆钧淡淡地道。
今天看到那个小丫鬟当起了盛景意的跟屁虫,他便知道盛景意的三个娘想起来还有男女之防这回事了。他本不甚在意,可刚才见那小丫鬟蹦蹦跳跳往回走,不知怎地就神使鬼差地叫人让她“睡一会”。
等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也只能亲自出来和盛景意解释一下。
盛景意瞪着他。
难怪都说长得好看的人不能信,瞧瞧这人睁着眼说瞎话都不带喘气的。
盛景意说道:“她一会最好能醒来。”
穆钧笑道:“会的。”